柳淑淑也陷入了沉思。这个理由萧慕延以前并没有对她说起,她一直认为莫兰河撤防是刘昱瑾与萧慕延二人之间的政-治斗争的一个手段。刘昱瑾通过这件事,完美的解决了萧慕延这个刺头。可现在听萧慕延的解释,刘昱瑾坚持撤防也有几分道理啊。
“收缩一点,由内至外?!”柳阔猛地拍桌,手背青筋直冒,一向端着优雅公子形象的他终于忍不住骂道,“当年先帝也是这样认为的。可结果呢?现在圣上屈尊南方至今没有回来!莫兰河乃是我鲁国养马之地,没有战马,拿什么跟赛罕打!”
萧慕延品了口茶,时过境迁,再谈起这件改变人生的大事时,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愤怒,好像讲述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一般,“马国安上疏,鲁国养马场不止莫兰河一段,又举出了这些年代王宫为支撑莫兰河防线所投入的粮草、军饷。从他的账面看来,维持莫兰河防线的确很不划算。”
“划算?!”柳阔冷笑,“这天下可不是做买卖!”
柳淑淑认同的点头。国防支出、教育支出,这些账面来看都是又出力又不讨好的项目,难道就不投入了吗?哪怕是勒紧裤腰带,国防投入都是不能少的啊。
“萧将军不同意收缩防线,所以这才是你被革职的原因?”柳叔叔十分配合的给萧慕延捧场。
萧慕延无所谓的笑了笑:“大约是吧。”
柳淑淑看向柳阔:“莫兰河防线现在如何了?如今萧将军已被革职,当今鲁王真的采用了那般荒唐的计策?”
“这个……”柳阔感到事情有些棘手,搪塞道,“这个我也不知。”说着,语气一变,正色对柳淑淑道,“这些你不需在意,过几日吴妈妈会带你去知州。你一个姑娘家,身子素来不好,好好养身体为好,这些事都不是你该操心的。”
柳淑淑慢慢站起身,走到萧慕延跟前。柳阔正是惊诧,却见柳淑淑对着萧慕延缓缓一礼。
“萧将军不顾危险,自报家门,我若再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小气。家兄素来思量较多,以萧将军的人品也不会为此多做计较。”说着,柳淑淑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消瘦的身形此刻却无比挺拔,“吾乃鲁王郡主,鲁国之事,义不容辞。”
屋里静的厉害,仿佛空气在这一刻被猛地紧缩凝固,而后又在一瞬间“砰——”的炸裂!
萧慕延与柳阔均站了起来。而萧慕延还要多想一层——按道理来说柳淑淑是君他是臣,现在这种情况……他是不是要下跪行礼?!
许是他的神色太过明显,柳淑淑和气道:“事急从权,那些凡夫俗礼都免了吧。”说的格外善解人意。
“多谢郡主。”
一向四平八稳的萧慕延突然有点儿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这一声谢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听起来格外别扭。
柳阔见着心里大乐——叫你一个劲儿的探究王嗣下落吧,该啊!
萧慕延这魂不守舍的模样落在柳淑淑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这家伙演技也太好了吧。不是早就猜到她的身份了吗?还能装的这么像?
殊不知萧慕延是真惊到了。猜到一回事,可当那人亲口证实又是一回事,更别提眼前这个人……
萧慕延现在颇有几分心虚。
——自他知道老鲁王还有子嗣存于世时,利用之心就一直大于忠君之心。
继柳阔之后,萧慕延也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个东西!他一直想要利用的人,竟然是如此信任自己的人,还是与自己朝夕相处一个多月多的柳淑淑。
这一个多月是他萧慕延人生的最低点,无权无势,一身伤痛,心志不坚,左右摇摆……
最落魄不过,最狼狈不过。
全被柳淑淑遇到了。
然而即便见过如此糟糕的他,她现在还是愿意信任他。萧慕延微微垂头,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柳阔是对的,这场争斗原本与柳淑淑没有任何关系,是他为了一己私欲步步紧逼,这才让柳淑淑不得已暴露了身份。
“淑淑。”柳阔看不过去,直接将柳淑淑带到身后,自己站在她与萧慕延中间,“你难道忘了鲁王对你的嘱托?如今鲁国的王上是你的堂兄弟,他不会坐看鲁国败落。这等收缩防线,也不过是丞相马安国的一面之词,王宫里还有其他臣子,他们会据理力争,你不必为此操心。”
柳淑淑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南方尚有天堑阻隔,或能苟延残喘。偌大北地十之有七已在赛罕之手,父王让我安生活着,可我活着又能去哪里?”
“南方。”萧慕延只觉此刻这一幕颇为眼熟,不由自主的说道,“柳兄可以护送郡主去南方,您刚才也说那里有天堑阻隔,赛罕又不善水战,那里是安全的。”
“我柳淑淑,皇室宗亲。我的父亲,是驰骋北方坚守国土的英雄,我的兄长为了皇室荣誉与百姓安康战死沙场。我不留在这里,又要去哪里?还是说,萧将军认为鲁王的子嗣是一个逃兵吗?去南边?我去到哪里又能做什么?”
——我萧慕延,十二岁从军,至今已有八年。这八年来,除了行军打仗,什么都不会。家中父母一兄一妹均死在封川。而封川,现在已落在赛罕手中。我不回莫兰河,你认为我应该去哪里?去南边?我去哪里又能做什么?
当日他重伤刚醒,柳淑淑劝他离开北地,他就是这么说的。如今还是他们二人,角色竟不知不觉中颠倒了一番。
柳阔只觉得眼前二人气氛颇为古怪,此刻的他好像是一个背景板,一个外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