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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峙(第1页)

褪色的大门上还残着新春对联的痕迹,门外的山楂树,墙内的金桂枝,都分毫未损的兀自挺立着,像把时光一把拉回了十年前。

时纯迟疑上前,握了握门上的黄铜横挂锁,她扭头朝着正靠在车门上的裴今澜,“买主居然是你。”

怪不得拍板那么利落,出手又阔绰。

这座院子几乎抵了叶弘巍一两成的负债,剩下的那部分也被裴今澜全部包揽,或协助处理叶家产业,或直接出资填补。

总之,自上次遇袭,时纯再没被任何人打扰过,就好像那些如跗骨之蛆般的恶意,全都是一场噩梦。

见女孩停滞不前,裴今澜随手摘了眼镜,清隽的目光落在时纯脸上,“不请我进去坐坐?女主人。”

金色的花蕊应声簌簌散落,整条胡同只剩下彼此清浅,又对抗着的呼吸。

时纯松开光滑洁净的古锁,抬手拨开被风吹到耳畔的碎发,她勾着唇角,突然低头,望着脚尖再轻不过地笑了一下。

这笑十足的诚实,几乎将她的自嘲与苦涩写在脸面,也把她心底对他的不满与厌恶浮于表层。

裴今澜慢慢撑起身,身后的车辆即刻驶出狭窄的过道,他抄手原地站着,直到表盘上的秒针越过终点,方才缓缓上前,微曲的食指顺着时纯下颔骨往下,突然又着力抬起。

“难得见你开心。”裴今澜俯视着时纯,似要把她看个透

彻,“也不枉费我花这么多心思。”

时纯就着他的手抬眼,狭长又潋滟的眸子里含着点点锋芒。

她回味着那句“女主人”,品鉴着裴今澜如今语气里的讽刺,咬牙切齿道:“亏您疼我。”

裴今澜蓦地松了手,时纯偏过脸,不服气地同他沉默对峙。

“以前你住这,往后依旧住这。”裴今澜随手转开一把陈旧的黄铜钥匙,突然伸手推开了大门,时纯闻声看去,入目便是那道再眼熟不过的绕山泉的屏障,只听到耳畔男人的声音也款款落下:“唤你一声女主人,可不是应当的?”

被踩得掉漆的高门槛横在眼前,时纯感觉裴今澜微微俯身,嗓音掠过她的耳畔,他明知故问道:“小夜莺,你在同我置什么气。”

夜静的人发慌,时纯站在门外,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她头一回来到这里。

外祖,孤女。

从桐城到烊京一千两百多公里,她一无所有,怀揣着万种恐惧,行至起坐患得患失。

可当她站在这里时,穿着深色中山装的祖父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从台阶上下来,他年逾古稀,却稳稳地握着她的手臂,期期艾艾地同她讲:“回家了就好,来了就好。快同外爷进去,这里头啊都是你妈妈小时最中意的物件,你保准都欢喜。”

那一瞬间,她突然就理解了少时读红楼,姑苏少女寄人篱下的苦楚与慰藉。

她别无所有,可偌大的烊京城却有人为她筑了

座归巢,此中有故人亲眷,她不再孤独。

可现在,这座巢穴时移主易。

她不再是主人,而要成为被豢养在囚笼里的宠物,让她怎么能不辛酸。

“不想住娑岚,你可以搬回这里,这里头里里外外都未改动,往后如何,也全凭你的心意。”裴今澜把钥匙交回时纯手里,他于槛内,看着槛外的女孩,极为耐心地同她商量,“你若不想住,平白放着也可惜,那我只好去便宜旁人。”

旁人?时纯蓦地抬头,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终究散作一盘。

如果换了旁人,买卖交易,这座院子住谁都与她无关。可若是裴今澜,她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就好像守不住这里,就像是背弃了灵魂。

“或者。”裴今澜靠在门框上,时纯眼底流露出连她都没有察觉的希冀。

许是今夜月色恰好,阔叶疏朗,风吹瑟瑟声中,时纯觉得裴今澜这个人都被笼罩出一层温柔,他勾着银框眼镜绕了一圈,目光突然越过她的肩头。

时纯被他这一眼看得茫然,疑惑转身便看到岔路口的核桃树下面,李一叙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你也可以问问你的旧人,看他会帮你作何选择?”

树叶碾碎的声音逐渐靠近,时纯定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人。

“阿纯,跟我走。”

李一叙只此一句,时纯眼眶却突然就酸楚难耐。

她别开脸,咬牙把湿润逼回去,就听到门口的裴今澜笑了笑,

说:“跟了一路,有劳李导。”他语气温和,态度称得上是和善之至,“是不是,还需要我避个嫌?”

他话虽如此,身体却靠在那岿然不动。

时纯心里苦涩,万没想到裴今澜百忙之中,还给她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

她厘正情绪,重新望向李一叙,“更深露重,要歇了。你有话不妨直说。”

李一叙握着指尖的车钥匙,尖锐的金属棱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刺破了他的皮肉,汗水和血液黏腻在掌心,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么狼狈不堪。

自从上次在天色舞苑见到裴今澜,李一叙便觉得怪异,时纯出生书香门第,祖父家虽然三代经商,家业颇丰,但主要从事的都是教育领域,她根本没有可能和裴今澜有任何交集,更遑论是产生恩怨,怎么会被他纠缠。

直到那回在金榈大厦,他亲耳听到裴今澜说时纯是“他的人”,亲眼看到时纯对他乖巧顺从,又确认时纯进了裴氏,他当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她那天提分手,告诉他取消婚约的事是并非一时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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