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反而向容卓微笑道:“皇上也不必为难。实在没办法,便算是我做的。皇上开恩,也就降为庶民,流放外地而已。”
“胡说什么。”容卓变了脸色,惊觉自己口气凌厉,又放缓话语:“你不准走。”
“与其任人胡乱猜疑,臣倒愿意实实在在有个罪名。”他至今已想个明白,口气淡然。“臣是真累了。”
“你胡说的。”容卓神情固执。“你胡说的,你不要走。”
再与他争执下去,只会又让局面僵持。容瑄淡淡道:“皇上就当臣胡说的吧。”
容卓一怔,突而低声道:“你放心。”
两人静静听着更鼓响过。还是容瑄先开口:“皇上请回。憩不了多久,又要早朝了。”
“我走了。”容卓站起身,低声道:“你也多休息。”
此情此景,从前也有过,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心境不同,反而让人徒生尴尬惆怅。
容瑄不再言语,皇帝站了一会,又慢慢说一遍:“你放心。”转身去了。
兹事体大,大理寺寺丞谢匡亲自过问。燕沅虽是重要人证,然而皇帝既说了她神志不清,要把人带回。又有太医在旁,谢匡也不好反驳。
“大理寺彻查此事,留朕的皇叔问话也是应该。只是皇宫里任人来去自如,朕也面上无关就不必传出去未免骇人听闻了。”皇帝却不罢休,定定瞧着谢匡道:“若是问完了,就把皇叔好端端的送回来。”
谢匡称是,恭送皇帝带着燕沅扬长而去。
回去仍把燕沅安置在宫中,从风行殿调惯用的女宫过去服伺。延医用药,倒也不为难她。又严令了此事严令再提。
一夜未憩便到了上朝时间,皇帝神情自若,朝上也不提此事。
只是随后给贵妃的兄长下了一道旨,只说贵妃暴病身亡,其中细致情由只轻描淡写一语带过。追封贵妃为皇贵妃,将其兄加官爵至三品,又重赏安抚。感念燕沅同贵妃生前情谊,皇上垂怜,封其为修仪,仍赐住贵妃旧居甘泉宫。贵妃所出之子景仁,册为太子。
小阮亲去颁的旨意,来同皇上回话时神情有皯闪烁。
皇帝也不用看他的脸色,开口便问:“林协随你一道进宫?”
“是。林大人在外跪着,求见皇上。”小阮低头回道。这些事皇帝也不同任何人商量,都是自己拿主意就办了。他也不清楚皇帝究竟是个什么心思。“皇上要见一见?还是打发他回去?”
“宣。”皇帝道。
小阮领着林协进来,远远就见皇帝站在殿外,阳光从檐外洒下来,皇帝的面容笼在光亮中,反而是沉静一片。
皇帝不等林协跪下,先一摆手:“礼节都免了吧。“
“是。”林协强自镇定着。除了在金銮殿上远远见过皇上以外,这还是第一次同皇上离得这么静。此事他却无心细看,心里有无数个念头翻涌着,却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皇帝也在细细着面前这个神情哀痛又压抑的男子,声音平淡而冷静:“爱卿节哀顺便。”
“皇上。”皇帝的冷静使得林协也镇定下来,终于低声问道:“臣妹一向康健,不知是得了什么病,竟然连最后一面都不能得见。”
皇帝沉默良久,就在他以为不会得到答案之时,听容卓道:“你随朕来。”
林协默默的随在皇帝身后,行过几处回廊。眼前一处殿宇,然而廊下悬挂的白缦,将整卒大殿半点得一派肃穆。
这一片白色,瞬间将林协勉强支撑的那一点清明夺去,他听不到身边侍卫一片请安的声音,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殿中的。直至看到殿中停放的那具棺椁,才算真正明白,无论是什么原因,那个人总是死了。
皇帝对他的失仪也不在意,在他身后亲自掩上殿门。
“令兄妹果然手足情深。”皇帝说,声音平静,又似乎有些玩味。
林协一怔,猛然回过神来,却无法令自己低头不去看那具棺木:“她、她……”
容卓越过他径自走上前去,站在棺木边:“林卿想问我贵妃是怎么死的?”
容卓动手去推棺盖,棺盖并没有钉死。诺大的棺盖,他竟然也能推得动。
林协一惊,本能的就要阻止。皇帝回头向他招手:“贵妃夜往披香殿,这才遇刺身亡。暴病只是对外的说词。”容卓瞧着他眼中的愤怒与悲哀,淡淡道。“贵妃换了一衣宫女,深夜前住披香殿,传出去未免不明智。”
林协僵在原地看着皇上,那眼神已经可说是大不敬了。
小皇帝眼神明厉,既不退让也不恼怒。只是住旁边让了让:“你不过来,最后看看她?”
这句话却似有魔力一般,林协终于慢慢的走上前去。
小皇帝退开几步,并不打扰。瞧他那背影倒也有几分凄苦。以小皇帝的性情,自然不觉得这对鸳鸯可怜。捏着袖中那封信时,只是想也罢,皇叔既愿意为你们两家留一条生路,你若识趣些,朕也就不拿出来撕破这层脸面。
皇帝慢慢退出大殿,很细心的将门掩上,留他一个人独处。临出门时,道:“她是被长刀所杀,背后还有一刀。”
林协不知听进去没有。
林协并没有在殿内停留太长的时间,神色却已经平静许多。
皇帝依然站在廊下,一名奶娘正抱了一名婴儿过来。
林协心下一动,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皇帝先他一步伸手接过来,抱在怀里,低头逗弄。那孩子被他抱得不舒服,忍不住放声就哭。
林协几乎忍不住,皇帝似有觉查,抱着他退开一步,抬起头来,声音平静的问道:“爱卿可看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