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以水为镜,右手伸到头顶,拽下了一根白发。
“朕今年五十有六。”
“老了啊。”
“老了。”
“这白发,是越来越拽不完了。”
皇帝陛下自言自语地说道。
李大总管还是没有接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没办法出言安慰。
因为李大总管今年五十有九,分明比皇帝陛下还要年长三岁,看起来却年轻许多。
尤其是近些年。
皇帝陛下愈发显老。
反观李大总管,从步入一品后期开始,他的外表就再没有变过。
至今仍保持着三十来岁的模样。
“当年朕就羡慕你的天赋。”
皇帝陛下转身看着他,喃喃说道:“你学什么都比朕快,背书背的快,学棋学的快,修行也修的快。”
“就是老的比朕慢……”
说到这里,皇帝陛下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你还记得曾经那一次,朕在少傅的茶杯里下药,让他病了半年吗?”
李大总管点了点头:“记得。”
正是因为那一次下药,少傅前去找先帝告状,他们才被送进了书院。
皇帝陛下笑着说道:“那是因为老家伙酒后胡言,说你什么都好,就是运气太差,没有一个好的出身,如果你我二人交换了身份,必然是李氏皇族的一桩幸事。”
放到其他宦官听到如此言辞,必定会立刻跪在地上,连说不敢不敢。
但李大总管没有。
他只是安静站在原地,保持着沉默,良久说道:“陛下宽厚仁德,实乃明君。”
给少傅下药让对方一病半年,怎么看都跟仁德不沾关系,可反过来想呢?
当年少傅酒后失言,犯了大不敬之罪,按律该革除官职,拿入大牢候审。
身为学生的皇子没有告发他,便等于救了他,下药也只是自尊心受损,表达一下被先生嘲讽了的愤怒而已。
“现在看来,老家伙确实没说错。”
皇帝陛下对他说道:“就连朕最擅长的治国之术,你也是不遑多让。”
李大总管低着头,默然不语。
平心而论,陛下修道以后,大夏朝廷能够稳定而不崩溃,边境无有战事,民间能够安稳如初,其中七成都要归功于李大总管。
如果不是部分臣子对宦官掌权不满,有意的使绊子,李大总管还能做到更好。
甚至于对一些孩子来说,只知大总管,不知皇帝。
“前有国士无双。”
皇帝陛下说道:“你也是如此。”
李大总管认真说道:“陛下放心把权力交给臣,信任臣,这是臣的荣幸。”
皇帝陛下说道:“那你就继续做着,不要怪朕,也不要怨朕。”
李大总管说道:“不会。”
皇帝陛下叹息一声,再次从头上拽了一根白发,这才把话题转到孟君集身上。
“你觉得该如何?”
“不管孟君集有没有和黑衣楼联合,他做的都有些过了。”
李大总管说道:“齐郡城中孟家私兵足有数千,已经远远超出规制。”
“况且……”
李大总管沉默片刻后说道:“五年过去,孟君集的野心,一点都没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