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闫宥语气很冷硬地说:“有些人只会得寸进尺。”
靳粒听到闫宥重新开口,又觉得充满希望,但这一句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的,但是……”靳粒思忖片刻,有点害怕闫宥现在的眼神,话说到一半脑子突然掉线了似的停下来。
“但是什么?”
靳粒却不说话了。
等了许久靳粒也没再开口,闫宥起身,发觉靳粒的目光一直很紧地追随自己。他在原地停顿了下,最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随手落下似的放在靳粒桌子的边角处,没回头地走了。
周五晚上回家总是让靳粒感到痛苦。
外面阳光明媚的,但太阳的颜色很苍白。靳粒离开教学楼往学校门口走,感到一阵冷。
他眼见闫宥就在前面,背影远远的,小小的,靳粒刚往前快速迈出两步,闫宥又不见了。于是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才离开。
取上自己一周没见的自行车,靳粒拿纸巾仔细擦了擦灰。
周五晚上路况拥堵,他骑在同样拥堵的非机动车道上,总有赶时间的车辆催促他,因此靳粒脑子里混沌的思考还没成型,又散在了一片通红的街道上。
闫宥想要听到什么样的回答,靳粒在最后其实已经有了设想。但如果他说:自己强硬一些就会被告家长,所以他不敢——话未出口靳粒都先替自己感到丢人。
靳粒心情在这个周五尤其郁闷,但刚进楼门洞就闻到很浓郁的排骨香,一直延伸进他家门口,于是又感到放松许多。
姚琪珊在靳粒刚开门后就迎接过来,掐了把他的脸蛋,挺心疼地说:“我宝贝又瘦了,一会吃点好的补补!”
靳粒觉得他妈很夸张,但一下子十分开心,脚步轻快地去洗手,在客厅遇到他爸时,笑容才收敛了些。
“是不认识你爸吗?”靳平躺在摇椅上,合上报纸,眼镜耷拉着。
靳粒轻手轻脚起来,小声地向他爸问好,然后被赶到厨房帮他妈盛饭。靳平讨厌他这个扭捏的样子,靳粒自己也知道。
老房子狭小,餐桌放在客厅边上,电视里在播新闻联播。食不言寝不言,是靳平定下的规矩,但靳粒觉得也只有他爸在破坏。
“这周学习状态怎么样?”靳平眼睛没有离开电视,像是随口一说。
但靳粒不能敷衍,主动交代:“学习状态很好,没有玩手机。”
他爸妈不情愿让靳粒带手机上学,但他住宿,必须得有,所以每次回家都要盘问两句,还曾经查过他的浏览记录。
靳粒的碗里堆满排骨,但他爸只要一开口说话,他就不能再动筷子。
“在你上学期间,我们不问,不代表你可以放纵自己,知道吗?你这个年纪,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自己心里有点数。”靳平慢条斯理地说。
靳平还盯着新闻联播看,又开口:“月考成绩怎么样?”
靳粒沉默了一会,看着碗里的热气消散,才去取了成绩条回来。
“数学72?”靳平声音提高几十个分贝,“我当年上学那会,条件可比你艰苦多了,都没考出过你这个分!”
姚琪珊打圆场:“那语文不考挺高吗,其他科也过得去。”
靳平从来见不得人忤逆他,更加歇斯底里,“数学满分150就考72,我不知道他怎么吃得下去饭!多大的人了就知道吃喝玩乐,不知道每天都在干什么!”
靳平下巴留着的一缕胡子翘着,所以靳粒觉得他爸此时很像一只被踩住尾巴的老山羊。
姚琪珊看不下去儿子坐着挨饿,在这时候埋怨了靳平一句,语气略带不满:“好好吃饭啊,非得现在说孩子。”
靳粒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抬起头,很惊喜地看了他妈一眼。他得到了依仗,于是腰板都直了些:“好好吃饭吗,非得现在说。”
结果又听姚琪珊说:“不许这么和你爸说话啊,惯得你。”
靳粒刚攒起来的那一口气就散了。
饭桌上一时没人再开口,靳粒等了片刻,重新拿起筷子。
他爸开始嘟嘟囔囔地抱怨房子面积小,他妈说那你要有本事就换一套。他爸就说文职哪儿那么容易升,他妈就说那你又没有技术岗的能耐,像陈憬似的。
陈憬是姚琪珊的大学同学,和靳平同一批进的公司。靳粒经常在这种攀比的时候听到这个名字,好奇地抬头,就看到他爸的脸色果然垮下去了。
紧接着又听到他妈往回找补着夸他爸,就像往常一样,在他们家是老生常谈。靳粒就没什么兴趣再听了。
靳粒整顿饭都吃得很不舒服,胃里酸胀,心里也发闷,在他爸离开饭桌后终于得以回到自己的房间,于是把房门关上了。
没过五分钟又听他妈喊他是不是长本事了,在家里还要关着门。
靳粒撇撇嘴,只好把房门又打开了。
在教室的时候靳粒没能仔细看那块巧克力,现在从他兜里拿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发软了,包装纸也皱着。
靳粒把它扯平整,放到鼻子下嗅了又嗅,闻到很好闻的巧克力香气,混杂着闫宥身上的洗衣液味道。
靳粒看了许久,但最终也没舍得打开,各个角度拍照后,忍不住分享给徐嘉言。
“巧克力。”——靳粒在房间里走到第七圈时才终于等到徐嘉言的回复。
靳粒拿起手机,不是很想透露这是闫宥送给他的,只含蓄地回道:“闫宥的。”但同时很希望徐嘉言能自己猜到。
“你偷拿人家东西。”
“……我现在有点烦你了。”靳粒很不满地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