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還記得,自己說這是一位沒什麼名氣,業餘三段的年輕棋手所下,幾人驚的下巴都快掉下來。
裁判站在年樂身後,看了一眼雙方的基本情況,業餘三段對上職業初段,段位差得多,兩人年紀倒是差不多,但今天兩人下的棋,比起上一盤,著實有些過於保守。
職業初段的棋手,宛如拿矛的士兵,在對手面前不斷淺戳試探,年樂選手防守風格極其穩健,防守能力和耐心,都到了一個值得稱讚的水平。
一盤棋下的波瀾不驚,眼看沒有什麼看點,裁判在過道巡邏許久,等再回到這一台次旁邊,看清形式後,不由得皺起眉頭。
年樂選手竟然還在防守。
不是說防守不好,是因為這種穩健的防守棋勢,也有劣勢。
在面對實力比較強勁的對手時,一昧的防守,反而會使得自己沒法在短時間內獲得優勢,甚至很有可能,一不小心被對方攻破一點後,緊接著便是滿盤皆倒。
有攻有防才是王道,這樣儘是防,沒有反擊,雖然雙方目數差距小,但等到最後的收官階段,沒有妙手的話,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贏。
裁判默默嘆了口氣,繼續巡邏。
一個半小時後,等第三次從這裡經過,裁判順便掃了一眼兩人,卻忽的發現,那位戴黑框眼鏡的職業棋手,額頭上冒著汗,眉頭緊鎖,似乎是有些難受。
再看棋局,裁判不由自主眯了眯眼。
還是防守。
但如今,卻是防守方占了主動權,牢牢控制著局面,他竟然能在這麼保守的下法中,一子子穩步上前。
初段棋手已經發起了幾次激烈的攻擊,但都被厚重紮實的抵擋,像是在用矛戳扎一堵無邊無際的鋼鐵城牆,還沒在上面留個痕跡,自己的矛頭就已經磨平。
高然看著眼前的棋,有一種窒息感。
像是被一層不知什麼材料的東西包裹全身,任憑自己戳蹬踩,都不能破壞分毫,越是掙扎,空氣越是稀薄,兩手抓緊桎梏的兩邊,怎麼撕扯吶喊,對方卻依然完好無損。
高然快要喘不過氣來,抬頭看向對面的青年,那雙如琥珀般的眼中,盛著幾分淺淡的笑意。
收官結束,高然背後已經濕透,看著裁判先拍下棋盤,aI與人工一起算子,心底已經大概知道了答案。
對方甚至沒有反擊,自己進攻中絕對有漏洞,但他都沒有抓住反擊,僅僅是固若金湯的防守。
「白方一百八十子勝。」裁判看了眼獲勝的年樂,將確認對局結果的紙張拿到敗方面前,高然面色沉重,抬手簽下自己名字。
那種窒息感還沒有消除。
真的是,輸的心服口服。
裁判此時也回過味來。
這麼樣的棋手,會和對方下一盤完全防守的棋?
擁有絕對的實力,清楚知道雙方差距,面對棋力較弱的對方,可以完全掌控棋局,像是一個巨人,看著周歲的孩子,任憑孩子如何亂爬,也能把他控制在一個範圍。
簡直可怕到了極點。
可偏偏,他才是一個年輕的業餘三段。
年樂面帶柔和笑容,與對手鞠躬道別,看著離開的青年,高然低頭看向棋盤,久久不能回神。
如果這一招有名字,應該取作「泰山壓頂」,不僅僅是對弈過程中,要遭受的巨大壓力,還有對弈結束後,受到的巨大打擊。
高然捏著棋子輕敲棋盤,眉頭緊皺,片刻後,一個小女孩小心走過來,手中還拿著一個小本子。
「嗨,帥哥哥。」小女孩頭上梳兩個小包子,一咧嘴露出天真無邪還缺牙的笑容,「這一盤贏了嗎?」
「沒有。」高然深吸一口氣,緩和剛剛下棋時的不適。
「讓我猜一猜。」小女孩神秘兮兮開口,「你是不是輸了六目半?」
高然眼中沒有多少詫異,沉重回應,「是。」
「你怎麼不好奇我為什麼知道?」雪琪鼓鼓腮幫子,對那位大哥哥提前了解的優勢,在此刻竟然少了點了樂。
「他棋力比我強太多。」高然抬手捏捏鼻樑,「聽你來問,我便知道他計算能力也很厲害。」
「嘿,帥哥哥你比之前那幾個都強,之前有個棋手,他還都為自己能贏,只是一時失手。」雪琪滿臉開心,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帥哥哥你別灰心,我也被那位大哥哥贏過,我還是第一局,我本來以為是我棋力弱,可後面我已經贏了三場,你之後也會贏噠!」
高然無奈一笑,看著小女孩蹦蹦跳跳離開,低頭再看棋盤,身側又有人走了過來。
高然斜眤一眼,看到冕海道場的服飾,領頭的正是之前下過棋的程緒。
「高哥,剛剛和你對弈的那個人,棋力如何?」程緒上前壓低聲音,看著面前因為算子擺亂的棋盤,眼中帶過幾分緊張。
「贏了我六目半。」高然實話實說,目色坦然。
「小目數獲勝啊……」程緒摸摸下巴,眼睛一動,「那看來你和他水平應該差不多。」
高然嘴角動了動,沉默沒有說話。
之前道場對弈活動,五局三勝,程緒贏過高然兩盤,兩人水平相差無幾,之後的定段賽程緒沒有定段成功,高然反而定上段,有部分也是運氣使然。
「行了,謝謝,我心裡有底了。」程緒暗暗鬆口氣,腰身一直,帶著幾個小弟走出比賽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