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他宠溺的目光、温柔的话语、用尽力气的拥抱,还有最亲近时意乱情迷的神情,似乎都还真切地环绕着她;却不知从何时起,早已经交托给别人。叶霏用不惯呼吸管,于是屏气潜入水中,被宽广的海洋拥抱,闭上双眼,让一切随着温暖的波浪摇曳荡漾。直到胸闷气短,才冲出水面,仰天漂浮着。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翻转身体,斜前方数米深的珊瑚间,一只海龟悠然游过。叶霏屏住呼吸,钻入水中,纵身追了过去。海龟不疾不徐地划着水,游向更深处。耳朵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她强忍着,又弓身向深处窜了一下,只觉得耳膜一阵尖锐的刺痛,扯得半边面颊紧绷发涨。她不敢再追,摆动身体,飞快地游向水面,划着水回到沙滩上。耳朵依旧针刺一般,一跳一跳的疼。叶霏拿起搭在树枝上的浴巾,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挂在树上的背包,不禁大惊失色。
背包所有的拉练都被拉开,墨镜和房间钥匙掉在沙地上。叶霏顾不得擦干身体,冲上前去仔细检查,后背一阵阵发凉——不见了两样东西,她的钱包,以及摩托车的钥匙。
这是岛屿南部一处僻静的海滩,基本没有什么游客。叶霏懊丧地坐在枯木桩上,低下头,发现人字拖只剩了一只。她此时反而哭不出来,自嘲地笑笑,心想:“叫你那么文艺,跑到海边来自怜自艾,搞什么旧情告别仪式。现在好,如何在岛上生存下去都是大问题。”人到了窘困的境遇中,伤春悲秋的情绪反而就都消散了,毕竟,解决温饱才是头等要事。
这么想着,叶霏心里反而踏实下来。她套好衣服,索性也不穿鞋,把仅剩的一只人字拖和脚蹼一起提在手中,就这样踩着公路边的沙土路,顶着炽烈的热带阳光缓缓走回去。即便她尽量避开灼热的柏油路,脚底还是一阵阵发烫,整个人像在铁板上炙烤一样。走了三四百米,她眼前一亮,看见自己的另一只拖鞋正孤零零躺在路边的草丛里。叶霏顾不得脚底板被烫熟,连蹦带跳地穿过柏油路,拾起人字拖,如获至宝。
穿上鞋子,回到大路上,挺胸昂头,阔步向前,似乎连阳光都没有那么毒辣了。这么多天来,叶霏第一次感到轻松畅快。
竟然只为了一只失而复得的拖鞋。
叶霏丢了摩托车,□□也随钱包一同丢失了,好在还有两张美元大钞放在房间里。她在无遮无挡的公路上走了一个多小时,脚背被人字拖的细带磨破了皮,才在路边拦了一辆三轮摩托车。
当她再出现在onkeybar时,蓬头垢面,脚步蹒跚,看起来很是狼狈。颂西迎上来,“你没事吧?怎么看起来精疲力尽的。”
叶霏摆手,“别提了……我得见你们老板,还得去趟警察局。”
下午有几班轮渡从岛上发往大陆,摩托车早已不知所踪。警察漫不经心地询问了几句,知道她没有遗失护照,简单地写了一个笔录,让叶霏签字了事。临出门时她问了一件最关心的事儿,丢的这辆小轻骑价值多少。警察耸耸肩,“如果是新车,几百到一千美金都有可能。”
叶霏捏了捏口袋中仅存的两张绿票子,心想,这明摆着是赔不起,是不是得动用美色收买颂西,让他帮忙把护照偷出来,然后自己趁着夜色掩护离开海岛……回到酒吧,她还在神游天外,颂西向她招手:“来这边,郑先生过来啦。”
郑先生是当地的华裔,中文名字叫做郑运昌,四十来岁,看起来十分和善。除了onkeybar,他还在岛上开了一家餐厅和一个小小的旅行社。他说摩托车有保险,可以赔付一部分,再算上折旧,报给叶霏的赔金是两百美元。
“我就剩了两百美金。”叶霏如实交代,“而且□□丢了,机票是两周以后的,不能改签……”
“这钱你先留着。”郑运昌将美金推回给她,“可以让家人或者朋友从国内给你汇款,两三天就能到,虽然手续费高些……”
叶霏犹豫,“还得让他们担心。”
郑运昌笑:“如果不介意住宿条件简陋,你可以来我店里帮忙。包食宿,还有工钱。”
颂西随叶霏回旅馆拿上行李,带她去员工宿舍。他路上一直在乐,“问你你不说,现在我知道你住哪儿了。”
叶霏狠狠瞪他:“不要调侃我,没那个心情。”(脑海中想的是她的英文对白,sflirtg,中文怎么说,语气轻重都不对_别和我打情骂俏?别和我搭讪?)
距离酒吧不远是一排二层的简易木板房,员工们两人共住一间。宿舍里没有床,左右地板上各铺着一张软垫;也没有空调,墙上一架老式风扇,摇起头来吱嘎作响。房间里潮湿闷热,弥漫着木头发霉的气息,叶霏总觉得墙角会长出一株蘑菇来。和她同住的茵达在餐厅里工作,她身材瘦小,长了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叶霏大概讲述了白天的遭遇,她不住点头,露出同情的神色。
郑老板交待给叶霏的工作并不繁重,每天早晨和中午在渡轮抵达码头时,带着一沓传单分发给刚刚下船的游客;夜里去酒吧打扫卫生,如果旅行社来了中国游客,帮忙去招揽一下生意。
白天仍然有大块属于自己的时间。在颂西的指点下,叶霏找到一片步行二三十分钟就可以到达的海滩。每天退潮时,峭然耸立的石灰岩山壁下会露出一条狭窄的白沙滩,需要从路边攀缘而下七八米。崖壁旁的热带植物蓬勃茂盛,巨大的叶子翠□□滴。面前的大海是深浅相间的蓝,阳光射下去,如同通透明净的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