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竄到了窗前,撓了撓玻璃。這動靜把嘎樂驚醒了。他冷得發抖,披了兩層被子還是鼻頭髮涼。一邊罵著丘平,他一邊爬起來,只見大福朝著窗外喵喵叫。
嘎樂嘆道:「你還沒回聖母院呢?」已經黑天了,但窗外視野竟然挺明亮的,嘎樂瞥見一隻老鼠還是松鼠跑向樹林。他自言自語道:「外面為什麼那麼亮?」
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說:「今晚月亮好看,快出來看看。」
他驚詫地轉頭四望。隔了幾秒,他自嘲一笑:被關出幻覺了,再關一天就會看到滿天神佛了吧。抬頭看,今晚的月亮確實皎潔,把幽林照得分外亮。他摸了摸大福的腦袋:「去給我傳信好不,明天給你買罐頭吃。」
大福懶洋洋地跳下地,從小洞走了。隨著貓兒的腳步,嘎樂看見有個細長的、裂縫般的光影,他猛然舉頭,竟發現天花板上面有個裂縫。原來這房子構造精巧,造有個天窗,這個設計是為了讓陽光更多地進入屋內。移開擋住天窗的板,頭上便是樹影和月光。
「別在裡面呆著了,出來放放風吧,」他聽到心裡的聲音說。
打開天窗,寒冷鮮的空氣撲面而來,只覺神清氣爽。今晚月亮很好看,嘎樂爬出房頂,渾身沐浴在月光中。
月光之下,丘平和雷狗的五官變得柔和,與四面佛糊爛的臉孔成明顯對比。丘平看著雷狗道:「你之前不愛說這麼多話。」
「因為我想你快點做決定,我要遲到了。」
丘平望向山上的樹林。樹林後化學系大樓里,嘎樂站在走廊上等著他。「如果我跟嘎樂走了,你……你就自己一個了。」
雷狗眼神一黯,「我本來就自己一個;每個人都是自己一個,不像四面佛,方向不同可永遠黏在一起。」
「我捨不得你。」
雷狗很是震動,丘平這話真情流露,半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丘平,我們遲早會分開的。你和嘎樂總是會出去的,在大學時我就知道了。除非沒了腳……」雷狗想讓氣氛輕鬆點,結果自己尷尬地笑起來,「即使沒了腳你也會四處走,你本性就是這樣的人。」
丘平的心抽著疼。
「要不我們扔硬幣?」雷狗提議,「我真要遲到了。」
雷狗摸出硬幣,攤在手掌上。丘平才發現,他又坐在大佛的腳上,一切都沒變,一切都變了。現在他依然面對同樣的選擇。
樊丘平,你還願意走同樣的路嗎?無論貧窮富貴,無論疾病健康。終身不離不棄……直到……直到……
丘平感到眼前一亮,轉頭看,繞著樹的燈泡在閃爍。雷狗道:「快點決定,沒時間了。」
怪香快要燒到分叉點了,丘平感覺到炎熱在迫近。丘平說,扔吧。硬幣拋向天空,被雷狗的大手覆蓋在掌心裡。雷狗:「開了啊。」
「別!」丘平制止他。
「怎麼了?」
「我不想聽命,我想聽自己的。」
丘平抱著雷狗的手,收攏在自己的手掌里。雷狗被他親密的動作嚇到了,瞪著眼,不知所措。丘平道:「不用看了,我不是三貞九烈的人,我說終身不離不棄,估計你也不信。我這樣的人本來就很容易動搖。」
「啊?」
「再過十分鐘,樓上會發生大爆炸,我和嘎樂這輩子再不會在一起;又或許,不會發生爆炸,我們會跟著嘎樂的規劃、按部就班地走到他的目的地,這是硬幣的兩面——這兩面其實是同樣的東西,就像你說四面佛,不管朝著哪個方向,都是一體的。
雷狗不解道:「你說什麼爆炸?」
丘平笑著流淚:「雷狗,你聽我說,我不想選擇,我想的是,現在!我剛明白,原來我來這裡不是跟四面佛道歉,也不是改命,我來這裡是跟你待著,跟你心平氣和地說話,也讓你好好聽我說話。雷子,聽我說,你不要趕我走,不要以為我走了會更好。我留在這裡不是為了報答你,不是因為怕你難過,都不是!我那麼自私的人,想來想去只是想自己。我想明白了,比起其他,我最想要的是這個。」
「啊?」
丘平張開手臂,摟著眼前人!
雷狗霎時一驚,有什麼澎拜地湧進心頭,充滿著他,讓他招架不住。他左右掃視,胡同里只有他一人,什麼事都沒發生。
不對,有什麼在摩擦他的腿。低頭看,雷狗笑著摸了摸大福的腦袋:「原來是你啊。」
大福的綠眼睛看著他,眷戀地往他大手掌鑽,不管怎麼撫摸都不夠似的。雷狗索性把它抱在懷裡,一邊擼著柔軟的後脖頸,一邊柔聲說:「你那麼喜歡我嗎?」
大福眯著眼,一副享受不已的模樣。貓自然不會回答,雷狗又說,「我知道,我當然不會趕你走。」這話自然地脫口而出,雷狗茫然地想,為什麼我要說這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他摸著大福脖子上的圍巾,自言自語道:「誰給你裝扮?是丘平吧,他老是做莫名其妙的事。」當丘平的名字在嘴裡吐出,心裡瞬間充滿喜樂。
丘平心裡踏實又喜樂,他想,這觸感是真的,不是幻象。
噼里啪啦一陣響,眼前大亮。所有的燈泡大放光明,亮得猶如群星灑落,亮得人睜不開眼睛。丘平又冷又熱,只是想,爆炸還是發生了?又要重開始了嗎?
他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的不是四面佛,是四隻眼睛的方相氏。四周昏暗,但屁股有點疼,丘平轉過腦袋,發現大姨提著蠟燭,火焰快燒到他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