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唱了,再唱我就掛了,」丘平本來想說這句話,出口卻變成:「我今兒好得很,大姨法力高強,神啊鬼啊都怕您。」
大姨摸摸他的腦袋說:「這孩子有慧根,俗話說,上帝閉了你一道門,指定給你開好一扇窗,開在哪兒就不好說了。你受了這份罪,七竅都開了,也是好事兒。」
丘平暗想,這話倒沒錯,好多不想見的都見到了。大姨又說:「我去小武家看看他,你倆跟著我吧。」
丘平要反對,雷狗卻已經跟在了大姨的老人鞋後面。丘平拉了拉雷狗衣擺:「我不去。」
雷狗回他:「小武的爹是個人物,是咱村最有文化的人,你去見見他,說不準聊得來。」
「聊個啥啊,關鍵我沒什麼文化。」
「他會紫薇斗數,能算出命格,正好給咱倆算算前程。我的名字就他取的。」
雷狗大名的出處,丘平倒是早聽他說過,雷戩彀,出自一沒人聽過的詩「皇念有神,介我戩彀」,讀歪了就是賤狗。丘平完全不想見這個文化人,無奈他坐在輪椅上,不能拂袖而去。
他們走進村里最整潔的一套房,門口蹲著兩隻石麒麟,院子鬱鬱蔥蔥,垂著葡萄藤。藤下有木樁打磨的椅子和茶座,人造池裡鯉魚擺尾,頗有十年前高級農家樂的風采。
一個矮個子男人坐茶座邊,沏著茶水。另一邊坐著小武,臉色陰鬱地盯著魚池,很像鬼片裡炮灰的模樣。丘平不厚道地打了聲招呼:「哈羅啊,你的小人朋友們沒睡醒嗎?昨晚跟你玩得盡興?」
小武翻了個白眼,不理他。他的父親武成功招呼他們入座,給他們一一倒茶,茶座的傢伙什非常的齊全,茶寵金蟾也養得有光澤,桌上擺著線裝書,宣紙被熱水熏得微微髮捲。他跟大姨聊了起來,說到小武中邪,只是淡淡道:「孩子還好,勿掛心。」
大姨揚起兩條半永久紋眉道:「小武這孩子打小不省事,衝撞髒東西不是一兩次,可不興放著不管,我給他沖沖煞,過半晌就好了。」
丘平心想,原來小武日常中邪,難怪一嚇就蹦起來。誰知道武成功不買帳,「不必了,我給孩子算過,他火木相生而太旺,身體就會出毛病,最好在家好好待著,不要靠近樹和廚房。」
大姨:「喲,你擱這算來算去,管啥用啊,那小人我查過了,咱祖宗叫它磬卟,住在熱烘烘的地下,最怕冷,要不腳上套毛鞋呢?不驅走的話,會吸走孩子身上的熱氣。小武你說,是不是見天發冷?」
小武立馬點頭:「對啊大姨,冷,鬧肚子。」
丘平看得好笑,加油添醋道:「大姨神通啊,磬卟那玩意兒一個貼一個的,肉串似的,準是怕冷。」
雷狗知道丘平在胡說八道,捏捏他的肩膀道:「不要亂說,不關你事。」
武成功堅定道:「鬼怪也得講規律,講理法!」接下來說了一通金木水火土的理論,跟大姨唇槍舌劍起來。丘平只聽懂了一事:這一神婆,一算卦的,各有各的體系,都認為對方是瞎搞,自己才是正道。兩人互不對付,就苦了小武,越聽越覺得自己快完蛋了,臉色慘白,雙眉下垂。
最後是大姨發飆了,撂下一句:「你那麼會算,給孩兒算個陰宅的位置吧。」
這話自然惹毛了武成功,怒而趕走大姨,院子才消停下來。
大姨離開後,雷狗開口問:武叔,能幫我算個事兒嗎?」
「何事?誒,這位是你的同學?」
丘平乖巧道:「武大師好。」
「別叫我大師,」武成功垂沏茶,「叫我居士。」
「武叔,我想算算西南方能不能去?」
武成功臉色大變,「你去那兒幹啥?不能去不能去。」他一急,聞香杯被他打翻在茶案上。丘平大奇,這算命師為嘛那麼大反應?只聽雷狗說:「那地兒我很久沒去了……」
「千萬別去!戩彀啊,那地兒早就荒了,野狗都不去,你去幹啥呢你說你。」
雷狗不做聲。武成功又說:「你爹過兩天回來了,有困難跟他好好商量,」此時他的語氣不再是「居士」,也不再裝腔作勢地學古裝人,「聽說你不想回城裡,不回就不回,咱村的孩子,咱村養得起,你就安心待著,有事叔給你擔。」
雷狗搖頭:「我回村想干點事兒,不想蹲家裡吃白飯。」
武成功嘆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八字鬍道:「你要幹的事跟西南方有關?行,叔給你算一卦。」
案上鋪著十二宮圖,武成功拿出一沓竹籤,嘴裡念念有詞地算著。這過程持續了十幾分鐘,丘平看得昏昏欲睡,突然武成功一拍大腿,「好了!」。丘平被這動靜嚇到,勉強抖擻精神。
武成功摸著八字鬍,眉頭緊皺:「不好,不好。化祿入擎星,財會出問題,幹啥都險阻重重。」他說了一堆這星遇那星,丘平完全沒聽進去,雷狗這學渣更不可能聽得懂。最後武成功說了結論:這事危機四伏,九死一生。
好不容易說完了,武成功給兩人倒了杯茶:「不管你要幹啥,拉倒吧。」
丘平不知道雷狗想幹什麼,但他總得支持雷狗,插嘴說:「居士大人,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怎麼想我們控制不了,但自己總得先努努力吧。說不準命也有疏漏,被我們突圍成功呢?」
「胡扯八道,你以為命是電子遊戲呢。人一輩子在走獨木橋,走過路過錯過,沒有後悔藥,沒有第二次機會。戩彀,你回家再想想,千萬別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