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叔的脸色因内心的激动而通红,他的眼眶渐渐湿润。他在想,一切都为之改变了,那是他的娟子吗?如果是他的娟子,那么明台就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唯一在世的亲人。他快要克制不住了,手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自己会失去他吗?
失而复得的孩子,会在一眨眼的工夫再次消失吗?他不知道。黎叔脑海里一片混乱。
“我在掩埋孩子母亲的时候,对恩人发过誓,明台就是我最亲的亲人,只要我活着,我就会给他最好的生活、最美好的未来。我会保护他、爱他、疼他,加倍付出关心和亲情,不让他受
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我发过誓,我做到了!不,我以为,我能做到。”明镜泪水长流,“我不是自私,自家的兄弟舍不得他去抛头颅、洒热血。我是羞愧,我连一个孩子都不如。”
真是一泣一滴血,一哭一伤心。
茶室里一片沉寂。大家都流露出很压抑的情绪。
“明镜同志,希望您坚强起来,”董岩终于打破了沉默,“我们今天约您来的目的,就是想让您全面了解真相,让您和黎叔的‘锄奸’小组成为一条战线。我代表党组织向您正式宣布,您这条隐秘战线启用了。”
明镜抬起头,表情严肃。
“希望您能配合这次的‘死间’行动,挖出您身边的日本特务,全力营救明台。具体细节,黎叔会和您再做布置。”
明镜点点头。
“你们之间的联络员就是程锦云同志,”董岩说,“她作为明家未过门的弟媳妇,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明公馆,为你们彼此间的联络搭就一座牢固可靠的桥梁。”
明镜的表情漠然。这让敏感的黎叔有些莫名的担心。
他们大约又聊了半个钟头,明镜要离去了。黎叔握着她的手,说了一句肺腑之言:“感谢您,感谢您的付出。我一定要救他出来,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明镜走了。她一路上都有些心绪不宁,她知道自己必须学会控制情绪,否则就会害人害己。明镜想着,卷天席地的风暴即将来临。
明镜回到明公
馆,她颇感意外地看见了程锦云。
“大姐。”程锦云喊得很亲切。
“你来了。”明镜的话有些冷,说完,又觉得不妥,勉强挤了一丝笑容出来。
“大姐,我想跟您谈谈。”
“现在吗?”
“不行吗?”
“不,当然不是。”她挡着门,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明镜觉得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和修饰过的笑容太过自相矛盾,礼貌性地欢迎的同时又不打算让她进去。
“我想问程小姐一个问题。”明镜始终是明镜。
“您说。”
“你爱明台吗?”
“爱。”
“‘策反’前还是‘策反’后?”
程锦云一愣,脱口而出:“我真心爱他。”
“但愿。”明镜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把小刀子,不经意地割破人的表皮,让人没有丝毫痛感,却能看见血滴浸出。
“大姐。”
“如果,我说如果他死了,”明镜说完这一句,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光,停顿下来,说,“他没了,为了他,你会永远不嫁吗?”
程锦云愕然,脑海里一片空荡荡的。她没有回答。
明镜说:“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就像你现在一样,站在我家门口,她告诉我,她要嫁给我弟弟。我告诉她,行,除非我死。你知道她怎么回答的?她说,行,我就等到你死的那一天。所以,那个疯女人到现在依然没有嫁。我厌恶那个疯子的一切,唯独承认她爱人的勇气。我欣赏你的一切,唯
独……”她在措辞,毕竟不想把关系搞僵,“唯独不相信,你会爱他到永远。”
程锦云很难过,她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泪水盈眶。她只有一句话:“我真心爱他。”她顿了顿,抬起头说:“直到永远。”
这句话多多少少让明镜找回了一点心理平衡。她伸出手来:“来吧,锦云。我们需要同舟共济。”
“我真的希望能够看见你体面地离开。”汪曼春说。她靠着审讯桌,两手支在桌面上,俯视着明台。在她看来,搞定眼前这个大男孩,只是时间问题。
她看见明台衣衫凌乱,知道明台是一个很爱干净、爱面子的人,于是走近明台,主动替他翻好衣领。
“你穿的衣服很名贵。”她微笑着暗示明台,他本身是一件名贵的瓷器。
“可惜被你的脏手给弄脏了。”
汪曼春给他顺衣领的手倏然停在半空中,她挥手一拳打在明台的脸上。明台倔强地昂着头,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神态很不屑。
汪曼春的手指滑过明台的面颊、脖子和锁骨。她的眼波很毒,也很迷离。
“你还不清楚你的处境吧?”
“正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