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平静,仿佛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港口的最后假象,是千疮百孔深层上的勉强支撑。
而谢玦所不知道的是,此时他只看到顾应昭发白失措的脸色,惶然的神情,却不知道,顾应昭正进行着无比激烈的心理挣扎。
究竟是说,还是不说?
要是说了,他不敢去想象接下来面临的结果,若是不说,他该如何将殿下糊弄过去?
激烈的挣扎之后,顾应昭深深低下了头:“殿下,还请您赶紧叫人用担架将公主送回去,路上就别挪动了,您抱着公主,可能也会在行走的过程中不经意弄动她受伤的地方。”
“等回去后,微臣再与您细说。”
谢玦欲说些什么,但怀间谢卿琬不经意发出来的嘤咛促使他又重新迅速闭上了嘴,
他抿着唇,看顾应昭一样,抬起风雨如晦的眸子,说了一声:“好。”
在不失安稳的情况下,侍卫们以最快的速度,将谢卿琬送到了就近的宫殿。
顾应昭一直跟在她的身边查探她的情况,顺便吩咐青箬回去拿他之前装好的药包。
建武帝的后宫,也不时会有一些产育之忧,虽然他大多数时间只为谢玦效命,但那边若是出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也会向他求救。
为了在紧急情况下不至于手忙脚乱,他将一些常用疾症的所用药材,分门别类,按剂量分装,包了起来。
包装的外面,只有简要的标记,看不出来内含药材,除了他,就算是青箬也不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
想到此处,他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总是在冥冥之中,有一种先见之明。
到了宫殿后,顾应昭先叫谢玦屏退闲杂人等,然后,拿出自己的一套银针,为谢卿琬施针起来。
谢玦立在旁侧,看着那银光鉴人的长针,就那么一寸寸地没入了谢卿琬的肌肤,眉头皱成了川字型,仿佛能夹死蚊子。
但他终究是什么也没说,也没有以其他动作,打断顾应昭对她的治疗。
纵使,他几乎是这场上最为忧心她之人,他也知道,在这种关键时候,不能给太医添乱。
只是唇色发白,眸色深浓得吓人。
顾应昭施完一套针法,一回头,就看到谢玦这般幽暗阴沉的脸色,差点吓得将手中的银针落在地上。
他一下子就止住了将真相说出去的心思。
因为他判断,殿下如今的状况,根本就不可能接受得了这样大的冲击。
他方才翻阅针法的时候,顺便翻了翻之前存下的关于殿下热毒研究的资料,再次确认了一遍,殿下的热毒尚未除尽之前,是不能受到剧烈冲击的。
一旦神思,情绪产生巨大的起伏,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经脉逆行,气息紊乱,热毒趁势倾巢而出,届时,恐怕就不是如今这般能压制得了。
顾应昭不敢去赌,这样机会渺茫的结果。
也没有这个能力,去承受任何可能的巨大风险。
于是,他绷紧了神色,低头道:“殿下,方才公主的情况确实有些不好,但现在经过我的紧急疗治,已没有危险了。”
“只要接下来按时服用汤药,卧床休息数日,就不会有大问题。”
谢玦的神色在骤然之间松动了许多,以至于深壑之上的云雾散去,一下子就露出了底下潜藏着的疲惫。
他按了按眉心,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依旧沉冷道:“她到底是怎么了,若是一般的病症,怎么会流那么多的血?”
事到如今,方才的景象依旧深深烙印在了谢玦的脑海里,反复出现,恐怕,这在将来的一段岁月里,会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谢玦无法释怀,无法自我平复,也有些无法原谅自己,谢卿琬怎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了那么重的伤?
至于顾应昭说的没有大问题了(),他一面忍不住想相信▌()_[((),并因此松了一口气,一面又不禁仍在怀疑,她都流了那么多的血,真的没事吗?
顾应昭大气不敢喘,在下首小心翼翼道:“公主可能这段时间都没有怎么活动,突然去骑马,又赶上葵水将至,女子脏器在这个时段本就脆弱易伤,恰好赶上道路磕绊,马背颠簸,便赶上了一些不幸的地方。”
“公主腹痛不止,乃是因为她腹内有部分地方受损破裂,但这部分多是淤血,并不会流散出来,殿下所见的血,应当是公主的葵水将好来了,或因前段时间挪了地方,初来有些水土不服,公主这月的葵水也晚至淤结了些时日。”
“到了今日,遇见此事,才一并泄了出来,故而殿下看起来才会觉得触目惊心。”
顾应昭一口气说了许多,不给谢玦反问他的机会,又紧接着补充道:“但,请殿下万万放心,公主已然没有什么太大的风险了,正如臣先前所说,只要耐心静养,就可……”
“都怪我。”话说到一半,谢玦突然出声,声音里满是自责与悔意。
顾应昭霎时间止住了话语,闭上了口。
“若不是我带着她去山野间驰马,她就不用遭这一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