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手,摸到靠着他的男人冰冷的脸,顺着鼻梁,到嘴唇--划得手指生生巨疼,干裂得不成型的唇,翻起的糙皮颓然蜷缩成一团一团。
如果再多一分气力,靳少伍会破口大骂,把他这辈子会讲但绝不会讲的狠话都吐出来;如果再多一点水分,没骨气的液体肯定会大面积蔓延在他眼睛下面。
维拉在他肩膀里动了一下,靳少伍似乎又听到他漫不经心计谋得逞的得意轻笑,看见他无所不能自信叉傲慢的霸道神情。
手心被被冰冷的东西触到,维拉的食指,僵硬划动,缓慢勾勒出三个字--活,下,去。
靳少伍抓起水壶,一股脑将剩下的水都含入口中,然后扳起维拉的头,嘴唇接触的刹那,靳少伍记起长时间缺水的人不能过猛补水。 动作便放柔,耐心的等,隔很久才将水渡过去点滴,这个漫长的关系生命的吻,就在黑暗的地下旷久持续着。
发掘营救的第五天,共计挖出尸体三十七具,莫比神色漠然的查看过,似乎是得到早了然于心的答案。
维拉少爷,你从不轻易妥协,即使是对死神。
"先生,我们的工作遇到困难,再往深去可能会造成更大面积坍塌,所以必须要放慢进度"
"尽你们所能。"莫比冷冷道,"不管是多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我都答应,没找到那两个人绝对不能放弃!"
感觉不到时间移动,神志也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幻觉里出现了光亮,然后湮灭。
维拉无数次亲近死亡过,却是头一回觉得安稳和惬意,就这么飘忽轻柔的沉醉到酣然美梦里。
灵魂似乎就要这么飞散开了,却被一点熟悉的触感重新召集凝聚,那点力量轻得几乎可以忽略--是靳少伍动手指点着他手腕的脉搏处。
他已做不出更大的动作,但这个微不足道的举动,却包含最深刻的挽留和依恋。
维拉真的很想一如既往的勾勾嘴角,但他连指尖抬动都勉强,碰了碰靳少伍的手心,作为默契的回应。
也许生命的力量已到尽头,却有一种意识支撑超越了极限。
光,刺目得像利剑。
人的声音,遥远如同从天外传过来,"这里有人,天!两个,还有脉搏,活着的!救护车!"
"他们是怎么支持过九天的?"
"哎,他们相互拉着,分不开。"
有人靠近他,轻轻道:"少伍,故开手。"
靳少伍不知是怎么撑开了眼睛的一缝,模糊看见莫比的面孔,他说了一句话,虽然没发出任何实质声音,但莫比却每一个字都清楚,"一,定,救,活,他。"
半年后
靳少伍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对着镜子看见岁月走过的痕迹。
他等这一天很久了,却没有很期待,此刻的心情也平静得近乎死寂。
"小伍,恭喜啊!总算堂堂正正地走出去了,外面的世界变什么样了你真的知道吗?"新室友是个健谈的中年男人,憨厚的面孔让人想不到他会诈骗上亿的国家基金。
这世界上还有多少意想不到的事?他何曾想过自己会在监狱里渡过几年时光,又怎么会想到在这个地方被人爱到性命都可以抛弃的程度?
他走得不快,步伐稳健。犯人们或斜眼或正眼地打量他,似乎要做些嘲弄和不屑,却掩盖不了深切的羡慕。
"最后你赢了,"莫比的绿眸子平静映出他,"赢了维拉,赢了监狱,也赢了黑暗。"
"但我--"靳少伍面如寒夜,"并不觉得高兴。"
他越过莫比倚靠的那扇门,脚下的这条路直通监狱大门,直通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