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李母又道:“姑老爷如今只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若是依然是国公爷住在荣国府里也就罢了,偏生不是,哪有资格住国公府呢?不被人参一个违制才怪。也是如今老太君尚在,圣人记着荣国公的好处,方没人说闲话罢了。”
因此,虽然窦夫人依然有些可惜荣国府公中的钱如流水一般花销,心里却觉得李母说得有理,荣国府虽非日暮西山,却因子孙无能而已见颓势,自己只需管好东院,管好贾赦和贾琏,把持住贾赦的名帖,便是有人在外面以荣国府的名头作恶多端,那必定不是贾赦的名帖。许多事情都需要递了名帖方能解决,因此惹出事来也和他们无关,毕竟他们已经另辟东院,来往都需坐车,所谓没有分家只是名存实亡,现今外面谁不知道荣国府即贾家二房,贾家二房即荣国府,他们大房过去,都说去贾政家,从来没有人觉得他们才是名正言顺的主人。
窦夫人见识非同一般女子,她知道,若有人顶着荣国府的名头作恶多端,最终少不得算到贾赦头上,谁让他虽不管事,却是一家之主呢。但是她相信好生筹谋,只需贾赦和贾琏父子不做丝毫恶事,加上诸多姻亲周旋,定然能从中全身而退。
窦夫人已有了打算,等到贾琏成亲后,考上进士做了官,立即就让他带着妻儿远离京城。到那时,荣国府再有罪过,哪怕是抄家杀头,只要他无罪,又有李家和林家这样的姻亲在,总能保全住他们,保全住他们,也就是保全住自己和贾赦了,横竖她和贾赦即使随着荣国府一起落了罪,不管是何等身份,只要不是杀头的罪过,总会有儿孙孝顺,安度晚年。
窦夫人从来都相信自己的判断,也便是这份判断,使得她看破了继母捧杀弟弟的意图,继而大闹,保住了自己的弟弟,如今弟弟非但没有成为纨绔,反而知道读书上进,又娶了妻生了子,除了继母时不时地生事外,一切安好。
如今,窦夫人都劝着贾赦远着昔日旧部,宁可他在家和小老婆喝酒,花钱如流水一般地买古董字画,也不愿意他去结交外官。虽说因为有哪些旧部,荣国府才没有失势,但贾代善当年的荣光早已一去不复返,没有必要日日挂在嘴边,告诉世人贾代善是当今的救命恩人,继续和他们结交,说不定哪一日就被连累了,毕竟古人都有杯酒释兵权的事情,何况今日,哪个皇帝都不希望自己麾下的臣子总是和外面的将士来往频繁。
窦夫人不知道,正是自己的举动,不知道减少了贾赦父子多少罪孽,积攒了多少功德。
贾赦虽没本事,也没有眼光,但是他有一样好处,那便是尚存几分善念,一心为自己的家人着想,也知道窦夫人一心为贾琏,他再怎么糊涂,也盼着自己唯一的儿子长进,因此经过窦夫人解释后,许多事都愿意听窦夫人的,听了窦夫人的话,摆手道:“罢了,我不跟你说,我也说不过你,你爱怎么着便怎么着罢。”
窦夫人方收了眉眼间的厉色,缓和了语气,道:“过两日给姑太太回礼,老爷也别总是不记得这个妹妹,正经预备几件东西送去才好,哪怕送几匹料子,给几张纸,也是老爷惦记着姑太太的好处。”
贾赦听了,寻思半日,自觉有理,方道:“送别的东西妹妹和妹婿才不稀罕呢,他们家什么没有?倒是我近日新得了两张字画,又得了一把扇子,都是前代名家真迹,又体面又大方又投其所好,既要送礼,你收拾了给妹妹和妹婿送去罢。”
窦夫人看见他恋恋不舍的表情,顿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两件字画一把扇子老爷就舍不得啦?老爷若是想要,再从账上支钱去买便是。”窦夫人之所以不管贾赦买字画古玩,便是因为和贾政养清客一样,走的都是公中账目。
贾赦垂头丧气地道:“你说得容易,这样好的东西哪里就那样容易得?有钱都没处买呢!我如今忍痛割爱,你还来笑话我,仔细我明儿买了都收着,谁也不给。”
窦夫人莞尔,虽然贾赦一身恶习,但是有时候却让人觉得实诚。
好容易贾赦松了口,窦夫人立时便收拾了回礼,除了贾赦的两幅字画一把扇子外,另外还预备了许多笔墨纸砚新书衣料等,送到荣国府中,先给贾母过目,见贾母目露赞许之色,方将单子交给王夫人,一并送往林家。
贾家的回礼自然有贾母说的大红哆罗呢和澄泥砚,澄泥砚贾敏留给了林睿,大红哆罗呢自己也觉得好,思来想去,便留了一匹,另一匹送给苏夫人,给苏青玉做衣裳,另外窦夫人送的大红羽纱则送了封氏一匹。
封氏自知家中多年来颇得林如海照应,丈夫除了和颜先生相会,余者都不在意,她和颜太太的情分也比从前强了几倍,因此感念非常,收了礼物,更觉感激。
如今林家的书院已经扩建几次了,不独收林家的子弟,另外也收别人家的孩子。这里有当代大儒坐镇,附近人家几乎都愿意送孩子过来,许多达官显贵亦是如此,不是每个大户人家都能请到考中过进士当过官的人来坐馆的,因此捐赠了许多银钱,和林如海年年出的那些钱一起,扩建了书院,林如海做主请了许多先生,已有姑苏第一学院的气势了,
封氏特特将贾敏送的羽纱留下给孩子做襁褓,不料次年却只生了一女,只得用松花色的襁褓,不免有些失望。倒是甄士隐十分欢喜,笑道:“我年将半百,原说一无所得,如今得此千金,已是意外之喜了,何必得陇望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