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准备回去安慰贾敏,他既知道了,贾敏定然也知道了,却见李恂走过来,一脸担忧,道:“外面的闲话儿贤侄都知道了?”
旁人听了,都悄悄看向林如海,听他如何作答。他们才一出来就听说了,有几个和林如海交好的颇有几分忧虑,不喜林如海的则是幸灾乐祸,林如海年纪轻,相貌好,才学高,一进翰林院便如鱼得水,难免招惹了一些嫉恨。
林如海点头道:“才听说,正打算回去。”
李恂道:“仔细查访,到底是谁竟这般歹毒,这不是要人性命么?只是你回去了,别把此事怪在侄媳身上,侄媳颇是无辜。”
贾敏是贾琏嫡亲的姑姑,从前和李夫人交好,如今又极疼贾琏,自从她和林如海进京后,贾琏每次到自己家都说姑父如何指点他读书,姑妈如何教导他管理下人等等,他们也去李家拜见过,又是自己夫妇做的媒,心里当他们亲人一般,自不愿见他们因流言而生嫌隙。
寻常人若有妻子被流言蜚语困扰,伤及名声体面,哪怕非妻子之错,心里也会觉得就是妻子惹出来的,这就是为什么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了。
林如海笑着应是,又信誓旦旦地表明绝不会因此怪罪自己的妻子,李恂方才满意。
想看林如海笑话的人见他神色平静,竟没有半点恼怒之色,都觉得有些诧异,还以为能看到他暴跳如雷呢,没想到他年纪虽轻,性情倒稳重。
林如海和贾敏一个不理,一个冷对,不愧是夫妻。
林如海回到家中见上上下下谨言慎行,并未受外面影响,反而喜气盈腮,林如海心里一宽,登时又起疑问,听到外面流言,何以不忧反喜?问起贾敏,闻得她已从贾家回来了,回来时似有不悦,不及脱下官服,便去看她。
贾敏正倚着凉枕看丫头做针线,听说林如海回来,忙欲起身相迎,林如海已经大步进来了,晴空也扶住她,笑道:“太太仔细些,可别伤了腹内的哥儿。”
林如海听得清清楚楚,只觉头顶打了一个焦雷,立时迈不动脚步了。
☆、:
别伤了腹内的哥儿?这是说贾敏有孕了?
乍然听到这样的喜讯,林如海不喜反惊,只觉得匪夷所思,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明明上辈子他和贾敏殷切期盼,几乎绝望,及至到了三十五岁才得第一个孩子,也就是黛玉,一年后又添一子,今生怎么会提前有了孩子?
他一直以为要想有孩子,须得等到九年后,然后一家四口安安稳稳清清静静地过日子,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急。他都打算好了,像上辈子一样教导黛玉,不让她堕入俗人一流,然后小心把儿子抚养长大,让他扛起家业,以后给姐姐撑腰,免得姐姐被婆家欺负,没想到他因为外面的流言蜚语而匆匆回来,得到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天大的喜讯。
林如海险些脱口说出心中的惊骇,幸而秉性稳重,将几乎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不然非得让贾敏心生疑惑不可,三步并作两步,他疾行到罗汉榻前,近乎虔诚地盯着贾敏,止住她起身的动作,颤声道:“你有了?怎么没打发人跟我说一声?”
晴空等人见状,都抿嘴一笑,暗道老爷实在是欢喜得几乎傻了。
贾敏脸上皆是盈盈笑意,道:“老爷是做正事的人,怎么能打扰老爷呢?老爷回来了自然就知道了。我也是从娘家回来觉得身上不爽,请了大夫来看才知道有了。”她已有半个月没有换洗,心中觉察出几分,心腹丫鬟暗地里念佛不绝,只是先前日子浅,大夫不曾诊出来,她既恐自己空欢喜一场,又恐若有了未免伤身,故此便以身子乏倦推了好些帖子。
林如海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忙道:“大夫怎么说?平素该当留心些什么?”
贾敏笑道:“大夫说一切都好,只是日子浅,还不到两个月,须得仔细些,因此我想着各家的请帖不如都推辞了,等三个月后胎稳了再去走动。”
林如海近年来看了不少医书,自知其理,何况这是今生自己第一个孩子,更是万分娇贵,点头赞同道:“这是应该的,先瞒着外面罢,满了三个月后再告诉各处。眼下你只管好生养胎,家里的事务都有我呢,你别劳了神。”
贾敏心中感动,口内却道:“哪里就这样娇贵了?不知多少当家主母有了喜,依旧料理家务、教育儿女、应酬交际呢!”
林如海立刻板着脸道:“这怎能相提并论?咱们好容易才有孩子,自然小心为上。嗯,后儿休沐,我得好生挑选一番,拣几个有经验又爽利心细的嬷嬷来服侍你,她们见多识广,吃的穿的用的摆的哪样不能沾身,她们比旁人清楚些,免得身边这些小丫头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是冷不防沾染到这些忌讳,咱们后悔都来不及。”
他们在江南时已经将家中下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清理了一遍,金陵老宅里的亦是如此,但并不包括京城里,所以回京之后立时着手处理了,现在府里干净得很,林如海不用担心有人起幺蛾子,只需防备一些丫头趁机生事罢了。
林如海见惯了后宅阴私,好容易才有孩子,防备之心比贾敏更甚,贾敏毕竟长于荣国府中自幼娇生惯养,婚后守孝多年,林家人口简单,罕有阴私手段。
贾敏眼波流转,清澈清明,心中甜蜜更甚,外面满城风雨又如何?她已有了身孕,过了月余那些流言蜚语便不攻自破,何况丈夫对自己一如既往地关怀备至,她完全不用在意那些闲话,只需守好自己的家小心那些企图攀龙附凤的丫头即可,遂笑道:“我原本也这么想呢,老爷既有了打算,我便且受用些,等选了嬷嬷上来,让晴空几个好生跟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