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衡又不能娶她,他斷然不會還俗的。
王大娘急火火的,見他站在門外不動,就要趕緊去喊大龍來,常衡一聽,這怎麼能行?
當機立斷,讓王大娘先進房裡,幫葉姑娘蓋好被子,然後他才進去,一進去就發現葉姑娘嘴裡咬著手帕,手裡攥著一根沾滿血跡的長針。
原來,葉姑娘腿傷裂開了,又不想麻煩別人,就嘴裡咬著手帕,拿著長針為自己縫合傷口,可她一個年紀小小的女兒家,又怎麼忍得住疼?竟還疼暈過去了。
王大娘有意把葉姑娘留在窮鄉僻壤的小村子裡,給她家大龍當媳婦兒,明里暗裡打聽了葉姑娘好多事,葉姑娘不喜歡她家大龍,一直在婉拒,王大娘趁機攛掇大龍往屋裡擠,想讓大龍看見葉姑娘衣衫不整,昏迷在床的樣子,這樣一來,葉姑娘為保清白,不嫁也得嫁了。
常衡一直都知道,人性複雜,人心瞬息萬變,再忠厚老實的人,也會有奸惡的一面。
王大娘一家本性不壞,但在這事上動了邪念。
為了打消他們的邪念,也為了保護葉姑娘。
常衡割開了自己的手臂,把自己的血餵給了葉姑娘。他擁有菩提心,因此,他的血肉可以入藥,世人傳,菩提心可以醫死人,肉白骨,實則是以訛傳訛,過分誇大,但不可否認的是,確實有一定的藥效。
正因為世人對菩提誇大其詞了,以至於很多人瘋搶,因此爭得兵戎相見,血流成河。老師父在世時,就曾經讓常衡立誓過,不可輕易以自身血肉救人,否則,後患無窮。
非緊急之時,此法不取。若取此法,救人之後,當與此人就此割席,永不相見。
他把血餵給葉簌簌時,就已經打算好與她分道揚鑣,以後再也不見,可卻在面對孟梨時,猶豫不決。
常衡從未想過,要和孟梨割席斷義,永不相見。
因為,孟梨告訴過他,自己已經沒有家了。
所以,他寧可讓孟梨疼幾天,也要堅持親手把他腳踝的血腫揉開,看著孟梨疼得眼淚汪汪的可憐樣子,常衡心裡也不好受。
可沒想到,那夜他餵葉姑娘喝血時,她竟然是清醒的,還大大咧咧地在孟梨面前提了此事!
常衡立馬就阻斷了葉姑娘的話題。可孟梨聰慧,他還是一下就聽明白了,看著他突然黯然失色的眼眸,常衡心裡就更難受了。
卻又無法告訴孟梨,這是老師父逼他立下的誓言。
不過後來,這個誓言還是破了。
也是因為孟梨才破的。
常衡不僅僅是餵孟梨喝自己的血了,他餵的是心頭血。
也是距離菩提心最近部位的血。
即便如此,他也從沒想過,要與孟梨再不相見。
他打算好了,誓言是他破的,與孟梨毫無關係,此次回白雲觀後,他就會自行去師父的牌位下認罪。就像師父生前罰他的一樣,會先點上三柱香,在三清神像前。
那三柱香有成人的腰高,一指粗,可連續燒上十天十夜。
常衡只須跪著,如果上蒼覺得他沒有錯,或者可憐他的話,自會熄滅那三柱香,就算是原諒他的過錯了。
不過他覺得,師父在天之靈不會原諒他的,所以,他只需要跪滿十天十夜,就不用離開孟梨了。
說起來也可笑。
常衡早些年,從一位老仙人手裡,得了一物,外觀猶如冰塊的琉璃。老仙人說,此物在他的有緣人手裡會發光。
他雖然不信這個,但還是鬼使神差地貼身帶著。
那天晚上,在山洞裡,孟梨給那塊琉璃起了個很奇怪的名字,說是白水晶,修真界沒這說法。他拿著那東西,在火堆前好奇地看來看去,還淘氣地放在眼前,透過透明的琉璃,望著常衡。
當時常衡抬眸與他對視時,有那麼一剎那,他希望琉璃能在孟梨的手裡,綻放出七色光芒。
可是讓他失望的是,並沒有。
反而在第二天中午時,在葉簌簌手裡綻放出了七色光芒,那一刻,常衡如遭雷擊,整個人愣在了當場。
震驚又難以置信。
他不由喃喃自語,念出了三個問句:
「怎麼是你?」
「竟然是你?」
「為什麼是你?」
是啊,為什麼是葉姑娘呢?為什麼呢?怎麼就不能是……不能是……打那以後,常衡再也不相信那個老仙人的鬼話了,他把那塊琉璃,直接捏成了齏粉。
手掌一張,順著指縫流瀉乾淨了。
如果,這個有緣人不是孟梨的話,那這塊琉璃就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了。
常衡自欺欺人,認為這只是友情,他只是把孟梨當小孩子看待。
只是這樣而已。
就只是這樣。
天知道常衡每天微笑迎人的背後,有多陰暗。他不止一次地痛恨世人的虛偽無恥。
那些人試圖把清清白白的葉姑娘,留在山溝溝里,還想方設法地誣陷欺負他的阿梨。
常衡是偏心的,葉姑娘腿傷時,他沒想過要下山給她請大夫,孟梨染了風寒,他就不顧外頭下著傾盆大雨,連翻了兩座山,踏過長到一眼看不到頭的泥濘山路,當天出去,當夜回返,一刻都不敢停,生怕孟梨喝不上藥。
孟梨又不是女兒家,常衡照顧他,可謂是合情合理,他幾乎是衣不解帶地照顧他,餵水餵藥餵飯,擦臉擦手擦腳,無微不至,把他當三歲娃娃一樣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