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咲道了謝,黃教練笑眯眯地看著他,沒有離開,欲言又止的樣子,羊咲眨眨眼,教練擺了擺手,顛了顛袋子,拉家常的語氣:「哎沒事……正好比完賽了,就是作為教練嘛,關心一下你……小羊啊,你和小政關係不錯吧?」
羊咲認真想了想,以為教練看出他們踢球有什麼配合不當才這麼問,直言「一般」,又補充道:「比之前好些,剛開始的確有點合不來,現在球場磨合得挺好的,不過還得多配合才能更順利,有時候的確不太清楚他想怎麼踢。」
「誒呦我不是問這個,球場的事情嘛,那麼變數很大的……」黃教練撓了撓頭,嘆口氣,「我想說的是你倆私下的關係。」他兩根食指相對著點了點,「是不是太近啦?」
同性戀這種事情,黃教練不是不知道,見過的球員可多了去了,同性戀並非沒出現過,何況政語的性取向都是透明公開的。
但是政總第一次和他明確表達不希望小政在球隊戀愛誤事,道理嘛他也是懂的,隊內戀愛的確影響效率,萬一小情侶吵個架,年輕氣盛的,訓練還怎麼繼續?何況羊咲的身份……
「但是要練配合——」羊咲突然梗了一下,疑惑地問,「教練為什麼問我這個……?是影響到訓練了嗎?」
黃教練也是頭一回找球員談情感問題,還是做棒打鴛鴦的活兒,心虛地望了望天花板,「啊,那當然沒有,你們還是踢得很好的……哎呀只是小羊,你也應該清楚,有些話我也只和你講了。
「像政語啊、何櫟啊,這些個家境好上你一大截的,你不要太投入了,你我也不是剛認識,我當你教練是盡心盡責了,也是真想為你考慮……
「說白了我啊是怕傷害到你自己,人家喜歡你,但是他們家裡人會同意嗎,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所以不要被那些有錢人家的小孩迷惑了。」
繞了好一大圈,羊咲聽明白了,好歹是獨自出來工作這麼多年,黃教練為什麼和他提這件事,必然不是黃教練自個兒沒事找事的,他一向不喜歡管球員閒事,也不是真的「為你考慮」。
應該是受政宗實的壓力才來找他。
叔叔誤會了他和政語的關係,並且在此誤會的基礎上,不同意他們談戀愛……不同意的原因,教練也點撥得很清晰了,政宗實認為他和政語家境相差太多。
說來也很可笑,政宗實先前就知道政語追他,當時政語也許是隨便玩玩兒,當爹的固然沒放心上,再到後來政語莫名其妙說要認真起來,政宗實似乎就著急了。
他配不上政語。
雖然羊咲承認這是事實,他和政語——也就是和政宗實之間隔了巨大的鴻溝,但是親耳聽見教練這麼傳達,羊咲好像想明白了為何那日在雨里,叔叔看他和政語的眼神這麼凜冽了,像在警告。
但是,政宗實素日對他一點兒也不苛待,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喜……也許這是叔叔的相處之道,叔叔的確不討厭他。
他和政語不配,也就是和政宗實一家不配,不含任何貶低。
客觀上來說,家庭條件就是很不般配的,和政語如此,和政宗實更加。
羊咲努力為政宗實尋找可能合理的解釋,他自以為的曖昧到底為何物,答案是一廂情願。
叔叔只是在禮貌溫柔地對待所有晚輩。
不可避免地,羊咲的心如灌了鐵般重。
黃教練點到為止,離開之後,羊咲安靜地把蜜瓜切成兩半,他和何櫟一個房間,何櫟走的時候說會回來比較晚,羊咲把蜜瓜放入冰箱,拍個照發微信告訴他有蜜瓜吃。
何櫟很快回復他:你都吃了吧,我回去估計吃不下了~
對方也附了一張隨手拍照片,桌上擺了滿滿當當的燒烤,羊咲看見正中間一大盆生蚝和龍蝦。
鋒勵主場在地理位置上屬於西北地帶,儘管不是在山河溝溝里,但也是較深的內6,他不知道這些看起來就很鮮碩大的生蚝龍蝦光是從沿海冷鏈空運過來要花多少錢,加工後呈上桌又翻了多少倍。
羊咲經常發現何櫟一頓飯能吃掉他一兩個月的工資。
讓羊咲心酸的是,何櫟發這些照片給他甚至不是為了炫耀,他只是覺得平常,這是他的日常生活。
放在平日,羊咲挑挑眉笑一笑就算了,或者吐槽他「大半夜還吃這麼多」,但是今日被黃教練的話刺激到,看見何櫟發來的圖,他更加具體地認識到,他和他們的不同,和政宗實的不同。
羊咲沒有回覆,沉默地放下手機,一口一口把蜜瓜吃掉吞入肚,果肉糜爛,入口即化。
蜜瓜甜美多汁,流出來的汁水黏在他指縫裡,他沒有在意,手背蹭了蹭嘴角半透明的液體,吃完半個齁甜的蜜瓜,又從冰箱裡拿出剩餘的半個,囫圇吞棗地啃食掉,弄髒了衣領、袖口。
羊咲拿紙巾擦乾淨桌面,乾燥的紙巾泡滿了果液,空氣里瀰漫著蜜瓜的清甜,他吃得很飽,一個瓜入肚,填滿了整個胃。
聞著這股蜜的味道,膩得很,鑽入衛生間,衣服脫了,打開花灑,洗第二個澡。
花灑里熱燙的水落下來,羊咲站在花灑下,仰起頭,就著水流把手和臉上的果漬洗乾淨,熱水浸著他的皮膚,羊咲淋了一會兒,霧氣騰騰的浴室蒸得他困意翻湧。
羊咲適時擰起花灑,用浴巾拭去了臉上的水和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