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好了羊咲,政宗實便快去廚房弄好了一碗簡單的家常面,放了雞蛋番茄,熱氣騰騰,端入了屋。
羊咲並沒有清醒多少,盤著腿,坐在床邊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吃著,熱氣撲上來,屋子裡也瀰漫著香氣。
「吃點東西,不然酒精容易傷胃。」政宗實說,「之後不要去參加這種聚會了,回頭我再和教練組說一聲。」
羊咲點頭應下,喝了幾口熱湯後微微緩過神,他看了看政宗實,「叔叔。」
「嗯?」
羊咲吞下一口麵條,對著碗裡的食物怔怔出神,熱氣熏上眼睛,讓他感覺到舒服,他問:「喜歡一個人會讓他難過嗎?」
「很難說。」政宗實答著他的話,又思考著羊咲為何問他這種問題,「有些人並不懂得怎麼去愛別人,所以會傷害到對方。」
「那怎麼辦……」
政宗實把羊咲的碗筷收回來,說:「感到不舒服的話,遠離就好了。」
「但是,」羊咲嚅囁,「遠離他就見不到想見的人了。」
政宗實握著筷子的手指一緊,面上還是雲淡風輕地半開玩笑:「小羊有想見的人了啊,這回小語是沒機會了。」
羊咲不大高興地撇撇嘴,沒吭聲。
「喜歡上誰了?」政宗實覺得自己的問話有些多餘,年輕人的事情,何況他和羊咲非親非故,這麼問實在過於冒犯。
可是政宗實的確是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心底有些許的緊張,不重,就像路邊買了一張彩票,想刮開看看中了多少錢,儘管明知道大概率是謝謝惠顧。
羊咲遲遲地看著政宗實,險些就要說出口了,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他曾經見過的一個男人,他和政宗實的關係很好,羊咲愣了一下,搖搖頭,「不告訴叔叔。」
「不想告訴叔叔。」羊咲又低嚀著,失落感驟然升起。
他無法想像,如果讓政宗實知道他對政宗實有非分之想,後果會是如何。
以政宗實處事圓滑的態度而言,或許政宗實不至於撕破臉讓他難堪,只會單方面疏遠而不再聯繫他,他也再找不到和政宗實說上一句話的機會了。
慶幸的是,政宗實沒有追問下去。
離開公寓,政宗實也覺得有些睏乏,便在車內安靜地坐了一會兒,閉上眼,腦海里回想起羊咲問他的那句話,喜歡一個會讓他難過嗎?
政宗實問他,喜歡誰呢?羊咲沒有回答他。
但他心底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答案,誰都經歷過青春期,政宗實也經歷過,青春期的愛戀不敢宣之於口,不像越老越臉皮厚,真喜歡誰就先下手為強了。
羊咲不敢說,政宗實沒有戳破他的情愫,不過,這個問題的指向意義挺明確的,「喜歡他卻讓他難過」的人,大概是政語,至少根據黃教練所陳述的在飯店發生的事情來看,政語讓羊咲下不來台。
羊咲不願意向政語表露心跡,糾結的點也許就是在於,政語總讓他不高興。
政宗實知道政語不是一個合格的追求者,能讓羊咲有所鬆懈,原因大約是羊咲的情感經歷比較空白,而他又推波助瀾,提供政語不少幫助。
政宗實睜開了眼,夜色濃郁,飄了毛毛細雨,薄薄一層紗一般籠罩著城市,在車燈下映出兩道散射的雨光。
不能讓羊咲答應和政語在一起。
政宗實此時只剩下這一條想法,像一道停車場的行止槓攔在腦中。
但幾秒後,他又發覺自己的想法很可笑,棒打鴛鴦的父母他見得多了,卻不料自己也成為其中一員,理由還格外冠冕堂皇——政語玩心重,羊咲會傷心。
雨漸漸變大,轎車沒有開啟雨刮器,政宗實眼前的視線變得模糊,一整面擋風玻璃像融化的油畫,隱約能看見自己的倒影。
政宗實伏在方向盤上,心中細細思索復盤著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錯,讓他想如此深度地介入兩個年輕人的感情,而不是像以往那樣,在政語分手之後處理掉麻煩的人和事。
十幾分鐘過去,雨還沒有停,政宗實的手機響了起來,是他設置的零點鬧鈴。
日期跳轉到十月十五,鬧鐘標籤寫著「提醒政語,禮物已經送達」。
他愣了一下。
如果他們沒有在十月十四日聚餐,政宗實今晚不會出現在羊咲公寓。
而他也沒有時刻關注過日期。
政宗實的手指搭了一下控制旋鈕,雨刮器徐徐開始運作,眼前的街道變得清晰起來,即便下雨,越野型轎車的燈也足夠敞亮。
和他意料之內的一樣,一個穿著小羊人偶服的人撐著傘拎著蛋糕盒子往公寓樓上去了,比零點整點要晚了一些,也許是天氣不好,路上耽誤了幾分鐘。
這是政宗實給羊咲點的生日禮物,當時羊咲在他家吃了飯,告知了政語他的生日,政語要政宗實想一想有什麼生日驚喜是可以準備的,除了日常的禮物之外,羊咲還能喜歡什麼。
政語是問完就忘了,正如他送出去的禮物和早餐,仿佛只是流於形式地做著。
政宗實當時卻真的在思考,羊咲會喜歡什麼。最終憑著直覺,預定了人偶蛋糕,人偶會在零點給羊咲送上一份生日蛋糕,唱生日歌,條一支舞,然後告訴羊咲:這是政語先生為您準備的生日驚喜,祝您用餐愉快。
政宗實後悔替兒子做到這個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