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一个大夫都是同样的说辞。
“小玖。”薛琰声音轻轻。
连着唤了二四回,圆桌后的明窈终于有了动静。她僵硬着身子转过头,目光缓慢迟疑落在薛琰脸上。
那双茫然的眼睛空洞无神,少顷,明窈才听懂薛琰口中的言语。
薛琰无奈叹口气:“我已经让人去请高良和张太医,想来明日就到了。”
薛琰抬手,手心还未落到明窈头顶,忽然听见廊檐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毡帘挽起,柳娘子一身石榴红鹤氅,鬓间半点珠钗也无,一双凤眸凌厉,余光瞥见缂丝屏风后的两道人影,柳娘子步履匆匆。
走得急,差点摔了一跤。
薛琰眼疾手快搀扶住人,他眼中流露出几分错愕和诧异:“母亲?母亲怎么来了?”
他转瞥向身后的侍女,似有怪罪之意。
柳娘子横眉立目,狠命瞪了薛琰好几眼,柳娘子不怒自威:“你瞧他们作甚?你真以为瞒着掖着,我就不知道了?”
柳娘子声音逐渐染上哽咽之色,她行至明窈身前,一双手细细捧过明窈的双颊。
“小玖没事罢?可有伤着哪里没有?”
明窈诚实摇了摇头:“我、我……”
嗓音沙哑,明窈伏在柳娘子肩上,小声啜泣。
柳娘子揽着明窈入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宽慰:“母亲在呢,别怕。”
话落,又重新将视线投向薛琰:“我听说雪崩的时候,还有一人在小玖身边。”
薛琰迟疑颔。
柳娘子小声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又道:“那人是何人?这回真真是多亏了他,不然我们小玖怕是要受大罪了。”
说着,柳娘子起身,想要往里间走去。
薛琰及时伸手拦住人:“母亲且慢。”
他朝后看一眼,满地下乌泱泱站着的奴仆婆子心领神会,悄声退下。
厢房青烟萦绕,却怎么也比不得里间血腥气的浓烈。
薛琰垂,在柳娘子耳边低语:“是陛下。”
柳娘子怔愣一瞬,而后
一双凤眸圆睁,她错愕:“什么?陛下怎么会……”
柳娘子握住双唇,脸上难掩震惊诧异。
知道沈烬身份非同寻常,柳娘子忙忙压低声音,“不是说御驾亲征吗,怎么会在江州?还那么巧,偏偏和小玖同在金明寺。”
这世上绝非有如此巧合之事,柳娘子暗暗在心里琢磨,一双蛾眉拧紧。
“他这是……为了小玖来的?”
薛琰沉默不语,只低头望向明窈。
柳娘子识趣噤声,不再继续往下说。
……
夜色缥缈,簌簌雪珠子从天而降,洋洋洒洒落了满院。
檐角下悬着两盏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灯笼,灯笼随风摇曳,在无尽黑夜中撑起星星点点的烛光。
空中遥遥传来鼓楼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古朴沉重。
檐下坐更守夜的婆子满脸倦容,上下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倏尔,一道短促的马蹄声穿破长空,在府邸前停下。
章樾翻身下马,挽起身后的车帘,章樾声音飞快:“张太医,高大人,得罪了。”
一路舟车劳顿,紧赶慢赶,张太医和高良本就晕晕乎乎,突然听见章樾这一声,两人本还想着客气一番。
却见章樾一手提着一人,飞檐走壁,朝厢房奔去。
檐下伫立的珐琅戳灯依旧,昏黄的光影影影绰绰,薛琰站在影壁前,遥遥瞧见章樾的身影,薛琰眸色一顿。
过往的恩怨暂且放下,薛琰朝章樾颔:“陛下在这里。”
沈烬已经昏迷了四个多时辰,江州的大夫个个束手无策,委婉提醒薛琰准备后事。
那样的雪崩,加之沈烬身前还身负重伤,能活着下山已经是奇迹。
后背血迹斑驳,雪崩时,有岩石从山上滚落,恰好撞在沈烬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