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拼命磕头的举动,却毫不掩饰地表现了她全部的感激:“大……大少奶奶……奴婢……奴婢……”
梦心摆摆手,没再让她说下去,一边的晚晴见她哭得都快抽过去了,忙上前扶住,替她拿着包裹,直接送出门去。而冬雪静静看着她们渐渐远去的身影,终是忍不住嗤笑起来:“老鼠给猫磕头,主子,如今可是什么事儿都有呢……”
白梦心微微一笑,闭上眼仿若未闻,却又似乎有些疲惫。贤惠?虚伪?那又如何?说到底,她这个大少奶奶,不过是最底层的贱民出生。宅门深深,她只要保住自己的位置,保住自己的家族荣盛不衰,那就够了。
大少爷
三年了,不知不觉,又将迎来一个春天。窗外的雪还在悠然飘落,厢房内的暖气,则让琉璃窗附上了一层蒙蒙的白雾。层层积雪压得树枝缓缓倾斜,与初日之光交相辉映,绘成动人心魄的美景画卷。
院子里渐渐有穿着粉色小袄的丫鬟们在院子里走动,天,也快大亮了。
梦心深吸了一口气,眼看着时辰差不多,她才起身换了衣裳,准备往老太太处请安去。这点也一直让她颇为自豪。三年了,不管大病小病抑或刮风下雪,她从未间断每日晨省,即便中途有一次莫名其妙摔断了腿,她早晨被人扶着,依旧是第一个到老太太屋里的。
但,今日却像是注定不得安宁似的。这边梦心才刚换完衣服,外头一个小丫鬟却突然撞开门一头冲了进来,也不知她究竟跑了多远的路,头发上衣服上早已落了一层的雪,此刻脸蛋红扑扑的,喘着粗气,虽是寒冬,额上却还是渗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
“大少奶奶不好了!芙蓉院里头闹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听……听说……听说昨儿个进来的三个,这会儿打成一团,冷大人的女儿被磕破了头,如今正……正哭天喊地地吵着要寻死呢!”
梦心明显一愣,但片刻后便又平静若水,她缓缓接过一旁丫鬟递过的大氅,边轻斥道:“大少奶奶哪里就不好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值得你这般慌慌张张,若是被人瞧见了,岂不是要说我房里的人都如你这般没个规矩?”
她慢悠悠地说完,又将手中的大氅随意轻掸了一下,这才抬头吩咐道:“冬雪,你就跟着金雀去看看,瞧瞧她们究竟闹什么。这大少爷还没回来呢,她们就这般起劲儿,若是真回来了,那还了得?我先去老太太那儿去,什么事儿,等我回来再说。”
金雀一听梦心的话便懊恼起自己忙中出错口不择言来,这大少奶奶别的都好,就是眼里不揉沙子,但凡有一丁点儿没对或是失言的,都能被她给揪出来。当下她欲认错,却抬眼瞧见大少奶奶已经披上了大氅,这就要出门,一时急了,竟忘了规矩,不管不顾地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就要相拦:“可是大少奶奶,大少爷他……大少爷他今儿一早也回……回来了……”
“大少爷?他回来了?”梦心的眉一蹙,人便成了喃喃自语:“难怪……”她沉吟片刻,终是转头淡然吩咐道:“冬雪,你先去芙蓉园劝着吧,别让她们闹过了头!待我问安回来再说。”
她说完,扫下了金雀的手,人便直往外头走,口里顺问着:“金雀,大少爷到了哪儿了?”
金雀翕张了下口,手在空中无力的举着,结结巴巴道:“大少奶奶,大少爷他就在,在在,就在外……”
这丫头嘴里结巴着,心里却是无可奈何。自家主子也不知是哪根心窍没开,平日里见着谁都是落落大方,热情温婉的一个人,可一到大少爷这儿,不管是见着还是听到大少爷三个字,那热乎劲说没就没,弄得大少爷是个外人似的,如今别个院里的女人都急的能抬胳膊上腿的掐架,偏她好似能躲就躲,全然的不当事一般,真把她们急的是干瞪眼没法子。
金雀的话结巴着还未说完,一道颀长的身影已经从窗外直步绕了过来。清冷的藏青色长袍,头发随意绑着,没有束冠。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闲闲掉落在额前,显得颇为轻盈。他嘴角带笑,那双鹰似的眸子却若天上的星辰,闪出无限的光辉来。
“怎么?我回来了,大少奶奶不高兴吗?”
是他……
每当梦心见到他,都会忍不住想出一连串的好词儿来,什么剑眉星目,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仿若仙人。但,当她真正想着将这些词安在他身上时,却突然又变得无力起来。就好像连这些词儿,都根本是配不上他的。
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却不显得沙哑,不过是多了几分诱人的磁性,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即便是只听他说话,也会觉得他一直在笑。只是这笑……她心中暗叹,终是轻摇了头:我虽是他的正妻,但他,却绝对不会是我的。
相对的,眸子里光辉暗了几分,连带着脸上的笑意也收了些,他见着她那微微的轻摇,只觉得心里透出极大的不爽快来。
梦心收了思绪,赶紧的想要行礼,可眼扫到他的衣袍上那薄薄的尘土,却又蹙了眉:怎么灰都未扫就过来了?这般风尘仆仆,难道一进家门就到我这里来了?那老太太处他怕是还没去吧?这是怎么弄的,乱了规矩,岂不是成了我的错?
遭了!她突然惊醒,这都什么时候了,可别老太太那儿我去晚了!
她心中有些着急,脸上也透了丝急色出来,对面的人嘴唇一抿,脸上的光彩不复,只有淡淡的黑气,手也攥了几分:“想什么呢?莫非我有些日子不在,大少奶奶您都认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