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有兩地牌照的賓利suV駛過長而蜿蜒的港珠澳大橋,暮色已沉,兩側海面黑黢黢的一望無際,海輪點燈漂浮,零星數點,像黑色幕布上很寂寞的兩粒圖釘。
是因為覺得直升機太吵,不利於商明寶病體康復,所以才選擇了坐車回程。
商邵給母親溫有宜打了電話,得知他們的私人飛機已過中東,即將進入國境領空。商明寶接過手機,一聲一聲答得乖巧,安撫母親讓她不必擔心,這之後,又與父親通電,接受他嚴厲的批評和關心。
長長的一通電話講完後,港珠澳大橋還沒走完。
商明寶把手機還給大哥,將腿上的毯子理了理。閒聊數句,商邵讓她睡一會,自己亦合目養神。
深水灣已經做好了迎接三小姐回來的準備,熱湯熱水,所有她習慣的、賴以生存的、井然有序又精緻得簡直遙遠的一切。
過了很久很久的一陣安靜,安靜到商邵以為她睡著了,久到他自己都快睡著了,忽然聽到很輕的、沒頭沒尾的一句:
「大哥,我想吃藍莓蛋糕。」
「什麼?」商邵睜開眼睛。
商明寶低著頭,黑髮從耳側垂至頸前,掩著她今天乖到反常的面容。
她安安靜靜地又說了一遍:「我想吃藍莓蛋糕。」
擋板升著,前座的司機和康叔都聽不到,商邵只能拿起手機,親自撥打深水灣的家政分機號碼:「喂,是我,告訴西廚,babe想吃——」
他話能沒說完,因為聽到了身邊的一聲嗚咽。那是一種忍了很久的,被銅牆鐵壁關牢了,卻又像突破一層宣紙一般輕易地逸了出來的嗚咽。
車廂內如此昏黑,只有橋上路燈一盞一盞地自窗外漫無止境地划過。商邵心裡一沉,掛掉電話打開頂燈,指尖攏開商明寶的長髮。
他看到了他妹妹划過眼淚的臉。
「怎麼好好的哭了?」他遞出紙巾:「想吃藍莓蛋糕就讓廚房做,或者告訴我想吃什麼口味什麼牌子,我讓人去買。」
他一本正經地把這當成一件事去解決,卻沒想到自己越是輕描淡寫溫柔地安慰,商明寶的眼淚就涌得越厲害。
路燈間歇的明與暗間,她的雙眼被濯洗得如此明亮,淚水晶瑩剔透。
不能再哭了,否則隨時都可能再度誘發室上。
商邵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面色凝重起來,雙手越過中控扶住她的肩:「babe?」
他想追問,可是再高明的追問,也不過是山月不知心底事。
第11章
山里濃黑的夜幕被車子遠光燈破開。在氙氣燈的照亮下,一切的葳蕤植物都被照得雪亮,宛如這裡曾經落過一場薄雪。
深夜造訪實在失禮,商邵下了車,登門致歉。
沒辦法,商明寶在車上抽噎了一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商邵只能半猜半推測。少女心事海底針,最後叫他一句話戳中了:「是不是覺得外面的世界也沒有那麼無聊?」
「外面的世界」這個詞囊括含義太大了,將商明寶想得明白的、想不明白的,都含了進去。她這才遲疑地、順水推舟地點點頭。
跟香港比起來,寧市大得嚇人,宅各人已洗漱就寢,接到電話,向聯喬披衣在客廳等,鼻樑上夾著一副眼鏡,正順帶看書。
商明寶是牽著商邵的衣角走進去的,亦步亦趨的,眼眶還能看得出哭過的痕跡,但臉上浸透了不好意思。
商邵彬彬有禮地致歉,說深夜叨擾十分過意不去,但舍妹放不下這裡的朋友們。向聯喬也道歉,說照顧不周,說隨寧今日回來亦悶悶不樂十分傷心。三言兩語,彼此默契地將今天這樁突發揭了過去。
商邵便將妹妹放下了,讓她好好享受盛夏餘額,額外叮囑一句:「不要再把醫囑當兒戲。」
山里進出很不便,夜既深,向聯喬留商邵在這裡留宿一晚,但商邵謝絕了。他正在集團的各個業務板塊內輪換,公務繁忙分身乏術,下午的事需要他工作到天明才能補回。
在助理的陪同下,向聯喬親自送商邵到車旁,問:「你爺爺近來恢復還好?」
商伯英身體抱恙一事見了數次報紙,但港媒慣會添油加醋,一分的事渲染成天塌的事,恨不得提前將喪事辦了。向聯喬跟商伯英通電還是兩周以前,那時商伯英拜託他照顧這位小孫女,聽聲音還是很有中氣的。
商邵滴水不回地回:「醫生說沒有大礙,只是年紀上來了,身體各方面有點力不從心。有勞您掛懷,為免他操心,babe今天的事情我們暫時沒有告訴他。」
言下之意,希望向聯喬也不要說漏嘴。
向聯喬自然會意,拍拍他肩:「擇日我去香港看看他。」
商邵頷:「夜深風寒,您止步。」
賓利沿著山道遠去,坐在副駕的康叔道:「難得有三小姐主動想回頭看一眼的風景。」
商明寶的個性與哥哥姐姐們迥異,是最嬌的一個,雖嬌而不縱,但要討她開心也著實不容易。能讓她流連忘返高看一眼的,是幾百上千萬的高珠,是只流轉於拍賣行的精美瓷器,是高定秀場上繽紛繁複的鞋履繡片,大自然雖然鬼斧神工,但既然從小看的就是全世界最壯闊的奇景,那麼其他景色自然就顯得無聊貧瘠了。
商邵正闔眼休息,聞言沉吟,搭在膝上的手指輕點:「是人是景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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