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书兰呜呜呜的哭着:“嗯。”
她的身子抖得厉害,就像一只无助的鸽子,显然,尚未摆脱之前的那一场噩梦。
她将自己满是泪水的脸,轻轻贴在陈力的脸上,哽咽着说道:“陈力你真傻,你就不怕被人给打死啊?”
“张朝阳是个畜生。”
“他是供销社营业员,他爸爸是公社的头头,你这一次惹了他,以后怎么办啊……”
常书兰的模样随她父亲常大夫,高挑,灵秀,文静;性格随她母亲,柔弱温婉,属于那种小鸟依人的女儿家。
可是,这样的好姑娘,生在某些年代,落在一些个畜生手里,可不就成了逆来顺受、任人宰割的羔羊……
陈力暗叹一口气:“放心吧,我不怕他。”
这还真不是他吹牛。
别人怕张朝阳,怕他供销社营业员的‘公家人’身份,怕他那个在公社当头头的老子……陈力还真不怕。
俗话说的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陈力父母双亡,家里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眼看着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可是,他毕竟是陈家沟的‘老户’,亲房户里,还有一个伯伯和五个叔叔,一个比一个穷,一个比一个狠。
尤其是他大伯陈耀祖,早年参加过抗美援朝,打过仗,杀过西洋鬼子,即便少了一条胳膊,那也是响当当的一条好汉……
“那个畜生再敢来欺负你,我就弄死他。”陈力低声说道,脸上没什么表情。
常书兰‘嗯’一声,哭得却更厉害了:“可是我怕啊陈力,他是供销社营业员,他坏得很,他说以后每天都要来陈家沟。”
“他还说,你家欠他钱,过年前如果还不上,就带人拆了你家的房……”
陈力微微摇头,说道:“不是欠他的钱,而是欠人家供销社大商店的钱。
你放心吧,就算他是营业员来催账,我也不怕,反正我很快就能还清。”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可是,跟张朝阳那个畜生没多大关系。
上一辈子,陈力参军后攒了一年多的津贴,委托大伯陈耀祖专门跑了一趟苦水镇,才还清那一笔1o3块钱的欠款。
他记得很清楚,入伍第一年,每个月的津贴是6块2毛钱……
说了一阵话,常书兰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她的身子,也终于不再瑟瑟抖,却还是一脸的愁云,低声说道:“陈力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陈力笑了笑,想要开口说话。
结果,他略微一动,嘴角上便渗出几丝血,常书兰再一次被吓哭了:“陈力你没事吧?”
‘这么软弱的性格,怪不得下场不好。’
陈力忍不住再一次暗叹:‘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张朝阳,真是一头畜生。’
当年,常书兰其实私底下找过几次陈力,她告诉他,她想要嫁给他。
结果,阴差阳错的,为了不受她父亲常大夫‘特殊身份’的拖累,为了顺利穿上军装,从此彻底离开小山沟……
陈力听从了大伯陈耀祖的话,拒绝了。
如果说当初,他答应下来,她应该就不会落入张朝阳的手里,也就没有后来的那一场悲剧吧?
躺在常书兰温软的怀里,望着高而冷的天,听着她的柔声细语,看一眼山坡下,那一片破败的小山村,没来由的,陈力的鼻子就很酸。
这便是故乡啊。
当年,因为父母早早亡故,陈力只能掙一半工分,挨了太多的饿,受了太多的苦,遭了太多的罪。
所以,对这个贫穷而闭塞的小山沟,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十八岁那年,他报名参军,义无反顾的离开了这片伤心之地。
如今看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他挣扎着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山坡,看着那两个光秃秃的小土包,眼底泛出一抹泪光,心中默默喊一声:‘爸。’
然后,在心中,他轻轻喊了一声:‘妈。’
荒山寂静,白草轻颤。
自然没有人笑眯了眼,答应一声‘哎’,也没有人伸出温暖的手掌,再揉一次少年人的脑袋。
人世间,最亲的两个人,此刻就在那片坡地长眠……陈力突然很愧疚。
当年,自从他参军入伍后,几十年间,竟然只回过一次陈家沟,匆匆上了一次坟,烧了一些纸钱,就再没来过。
“书兰,你先回家去吧。”
陈力挣扎着起身,胡乱抹几下脸上的血污,摇摇晃晃的走向父母的坟堆:“我要去给我父母上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