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什么途径觉悟,是吃饭、睡觉还是喝茶或者恋爱,都无所谓,因为频呼小玉原无事。甚至就连“檀郎认得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认得心”。认得心就是认得佛,也就是觉悟。但,这是你和佛之间的事。只有你和佛知道,也只需要你和佛知道。正如少年时代的风流韵事,需要别人知道吗?不需要。重提旧话原无事,只要檀郎认得心。而且,是认得自己的心。
吕东双手一拍,激动地默念道:“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重提旧话原无事,只要檀郎认得心。修行悟道就是自己的事,与其他无关!”没想到禅宗的宗教色彩这么淡,哲学意味却这么浓。这明明就是人生哲学嘛。
吕东正沉浸在禅宗启迪智慧的愉悦中,忽然身后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一个兴奋而又利郎的声音喊道:“吕姐,你也在这儿!”
吕东猛地回头看,竟是柳南!她顿时有了一种和亲人久别重逢的感觉。欢笑着,上前把柳南搂在了怀里。
柳南热情地和吕东相拥。虽然两人已经越来越谈得来,但如此亲昵的拥抱还是第一次。柳南被感动。她感受着吕东的身体,这明明就是闺蜜或者姐妹之间的拥抱。那么温暖,没有距离。她眼睛里闪着光,看着吕东。脑子里蹦出的话题还是工作。没等吕东问,她便直接了当地说自己是来拍镜头的,然后开始阐述策划这期选题的意图。
吕东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她已经看出来柳南还不知道自己被停职的情况。眼里很快现出了忧郁之色。该不该告诉小姑娘呢?她扶着柳南的胳膊,沿着回廊一边往前走一边琢磨。自己这一停职,不知道何时才能返岗。还能不能再回到新闻频道,也许都要打个问号。想到这儿,吕东内心一热。很多人,很多事,都没来得及打招呼,没来得及告个别,就这样结束了吗?一种强烈的留恋和不舍涌上心头,让她怅然若失。想想那个停了她职的人,此刻也正在寺里上香。有可能在哪个角落里正注视着她,吕东一下收敛了情绪。她下意识地把身体靠得柳南更近了一些。然后,喃喃地说:“柳南,中午咱们一块吃个饭吧?”
柳南扭过头看着自己的上司,紧张而又兴奋,嘴里连连说好。然后问:“姐,你是一个人来得吗?”
吕东此时才想起韩鹏。她拍了一下额头,笑着说:“啊,我都忘了。我还有一个同学。男闺蜜!”
柳南瞪着眼,笑着问:“哟呵,那我在还合适吗?未来的姐夫会不会骂我没有眼色?”
“哎呀,不会。我们目前就是同学关系。他在民生网,都是媒体的,一块吃个饭聊聊天,没啥。”
“那我就听你的。你的男闺蜜不高兴了,可不能怨我!”柳南说完,两人都开心地笑。忽然背后一个男人拍了一下吕东的肩膀,严肃地问:“谁是你的男闺蜜?”
见有人动粗,柳南本能地要保护自己的领导。正想质问此人是谁,怎么这么没礼貌。看到那张脸,马上转过神来,意识到这就是那位“男闺蜜”。然后羞赧着脸说:“哟,说曹操曹操到。该叫哥,还是叫……”
“既然吕总说了,叫姐夫不合适,那就叫老师吧!韩老师。”韩鹏一本正经。
“韩老师好!”柳南恭敬地点了点头。
“柳南,这么快你就不认识我了?”韩鹏仍然板着面孔问。
柳南一怔。
吕东马上接应道:“哦,对对对,前一阵儿你考民生网,你们是不是见过?”
“当时你去报名,还是我接待的你。虽然你放弃了面试,但我可一直记着你呢,本来你现在应该在民生网做出镜记者呢!”
“呸!我们柳南现在是北江台的名嘴,名主持,不比你民生网的出镜记者好!?”
柳南被夸得红了脸。难为情地说:“吕姐又抬举我呢,刚干了不到一个月,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哪儿敢妄称‘名’。”
“哎?”吕东一推韩鹏的胳膊,嗔怪道:“你是不是站在我们后面听半天了?这可不礼貌!”
“唉,有时候只有这样才能听到真话。这跟你们电视台的记者去暗访一个道理。”韩鹏摘下脸上的墨镜,使劲儿吹了吹上面的土。面带失落。
“你刚才给佛祖上香,一直戴着墨镜呐?”吕东转移了话题。
“确实没摘。不过,戴墨镜与不戴墨镜有什么区别?关键是心诚不诚!”
“哟呵。按你的逻辑,来不来上香都无所谓。只要心诚,在哪儿都行。”
“你说得貌似不无道理。”
……
看两人聊得热闹,柳南知趣地把头扭向万佛楼广场。拿出手机继续抓拍照片。突然,她“啊”地一声喊起来:“江兰!东姐东姐,你看,那是不是江兰?”
吕东一惊,向前跨了一步,顺着柳南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不,那就是罗江兰!正在学着别人的样子,又是鞠躬又是点头地上香。她身旁那个男生是谁?看身形倒也有点眼熟。吕东看了看表,已经11点多了。正好,中午大家一块坐坐。真是天赐的机会,这两位都是自己喜欢的小妹妹,今天能在天安禅寺碰到,也算是冥冥中注定。她让柳南过去喊江兰,等她上完香马上过来。
柳南满口答应着,向广场跑去。不一会儿,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有说有笑地过来了。罗江兰远远地就冲吕东喊“姐”。走近了,像个小妹妹撒娇一般求抱抱。吕东抱完了江兰,才现那位帅气的男子也站在旁边。男子见吕东看他,便点头微笑,喊了声“吕总”。吕东认出来了,这是曾经在《晚间》当过评论员的牟少男律师。他这是跟罗江兰好上了?没容多想,牟律师已经伸出了手。吕东微笑着和他握手。然后向他介绍身边的韩鹏。韩鹏面无表情,礼节性地打了招呼。
牟少男很兴奋。今天总算见到新闻频道的总监了。他对吕东的能力早有耳闻。就像他寒暄中说的奉承话“久仰大名”。吕东的干练成熟,还有不俗的姿色,让他肃然起敬。继而开始有点小忐忑。当吕东提出大家一起吃个饭时,少男正中下怀,内心欢喜得不行。跟层次高的人吃饭,是他人际交往的准则。他想豪爽地说一声“我请客”。但话到嗓子眼又咽了回去。毕竟旁边还站着一位不苟言笑的男士。自己摆这种阔气,会让人不舒服。他只能默默地做。
几位女士商量了一下,觉得来兆州还是吃这儿的驴肉火烧才算不虚此行。不然就回市里吃了。韩鹏觉得光吃驴肉火烧太简单,聚餐就得有个聚餐的样子。牟少男急忙插话说,他来兆州办过案子,知道这儿有家全驴宴,也是兆州最有名气的,驴肉火烧绝对正宗。大家听着就开始流口水,满口答应。牟少男欢喜着,要开车在前面带路。
柳南自己没车,是坐长途小巴来的兆州。吕东拽着她的胳膊,坐进了韩鹏的大众腾车里。刚坐进去,她的手机响了,是刘思北打来的。思北平静地告诉她,自己在古城县调查完了,现在又开着车赶到了兆州。刚下高口,问她还在不在。柳南顿时涨红了脸,心突突地跳起来。她觉得思北是来接她的,只是嘴硬不说。从古城到兆州,走高得一个半小时,这么大老远,也不提前打电话问问自己是不是还在。她本想挑逗一下思北,说自己已经回北江了。后来心一软,当着吕东和韩鹏也不方便,就把话咽了回去。吕东听见后,高兴得喊出了声。嘴里嚷着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人都赶到兆州来会合了?!然后急忙指点柳南,让刘思北到饭店来。大家好好聚一次。
牟少男开着奔驰车在前面带路。韩鹏开着大众车紧跟。论身份,韩鹏和牟少男都属于北江广电台的“准家属”,目标相同,斗志相似,应该有不少共同语言。但看着前面的奔驰越野车,韩鹏不自觉地心里开始长草。吕东和柳南坐在后座上说话,他自己自言自语地说:“一个律师,能挣多少钱?怎么就能开奔驰呢?”
声音虽小,但吕东还是听到了。她从侧后方瞄了韩鹏一眼,没有搭话。
汽车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了一家门面装修还算排场的饭店。一看牌匾,果然上面写着:李记全驴宴。下面还有一溜小字:正宗兆州驴肉火烧传承人。
……
上午十点,赵都市临江县大名古镇也是一派人潮涌动的繁华景象。陈家山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林颖手拉着陈扶林,姥姥断后。他们像赶年货大集一样,艰难地在古镇街巷的人群中挪动着脚步。家山一边用纸巾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不死心地用眼睛扫视着两边的景致。人群中的汗味,人肉味,甚至还有狐臭味,搅合在一起,令人作呕。这家特色门店本来想多看两眼,后面的人流推着你,根本停不下来。挤也挤不出去。就这么一个不怎么有名的小景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好像这里今天要有什么大事情生。大家这种不约而同真是让人惊讶。不得不再次感叹中国人之多。大好的心情全被这人海搞没了。
来这儿,是陈家山和林颖前一天商量的结果。从家山内心讲,本不愿出来。每天做新闻,他非常清楚,黄金周出来玩就是花钱找罪受。但林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既然放假回来了,带上老人出去转转,也算是尽个孝心。毕竟平时跟老人在一块的时间太少了。不往远处走,在赵都找个景区来个短途游也是蛮不错的。
家山担心姥姥的身体。七十多岁的人了,腿脚也不好,出去人多拥挤,老人能不能承受这种高强度的体力运动?林颖说走到哪儿算哪儿,累了就停,大不了就回来。只要出去了,我们做儿女的心就算尽到了。对林颖打出的孝心牌,家山无言以对。孝敬老人,天经地义。只要老人高兴,怎么都可以。
他们征求了孩子姥姥的意见。老人家高声响应,表示愿意出去转转。几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选定了这个很多年没来过的大名古镇。
大名古镇位于赵都市最西边的山区,离着赵都市一百公里。陈家山一家四口5点多起床,早晨6点从赵都出,先走高,后走国道、省道、乡道,然后是山路。离着景区还有1o公里的时候,就开始堵车。最后终于在上午9点赶到了目的地。开了三个钟头的车,陈家山还没开始玩体力已经耗掉大半。
林颖把旅行包背在胸前,陈扶林一手抓着妈妈一手拎着水果和矿泉水,眼睛惶恐地看着周围的人墙。虽然做了预判,这种人如潮水的情况还是让他们始料未及。林颖不耐烦了。喊住陈家山,把陈扶林的手交到了他的手中。自己挤到边上,挤进商店里独自玩去了。她觉得旅游不能这样走马观花。不然花了钱跑这么远就太亏了。陈家山对她这种毫无团队精神的行为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看了看挤在后面的姥姥。老同志脸色苍白,想必早已疲惫不堪。只不过是靠精神在坚持。陈家山和一老一少,在人海中走走停停。快挤到巷口的时候,他们钻进一家卖拐杖的商店,家山给姥姥买了一根拐杖。老人家顿生喜悦之情。
挤了2个多小时后,陈家山带着孩子老人总算甩掉了人群,找到了一个地势较高的石头台阶坐了下来。终于可以喘口气,坐在这儿看看古镇的全貌了。
大名古镇建于明朝,曾是当时的商贸重镇。后虽经多次翻新,仍然古色古香。但如果没有建筑学的基础,没有对这段历史的认知,到这儿来也就是看个稀罕和热闹。最后留在脑子里的,恐怕也就只有那蒸腾着热气的人海。
家山拿起相机,翻看刚进入景区时抢拍的几张人潮涌动的照片。看着充斥在街巷里的黑压压的人流,他突然心生困惑。他想不通为什么人们在黄金周出门旅游这个问题上这么执着,这么趋之若鹜。假期的本意是不工作。现在却和旅游划了等号,成了比工作还累的工作。为什么?看着看着,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