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有官职在身,韫棠不可能终身不嫁,虚度年华。
至亲之人方会有此考量,韫棠明白。
“你这孩子,得空再好好想想。”
谈话到此为止,韫棠望到桌上那几碟小点,都是她平日最爱吃的。
生母早亡,外祖母对母亲的所有爱意,都倾注给了她。
“祖母!”
屋外清亮的男声响起,打破了屋中沉闷。
“孙儿给祖母请安,给母亲请安。”
来人是章夫人的嫡次子章铭轶。不同于兄长章铭轩的沉稳,他性子跳脱些,更讨长辈欢心。章铭轶是开平四十七年进士,现在礼部供职。
他见过礼,笑着转向韫棠:“阿璇表妹也在。”
“兄长安好。”
相比于家中,韫棠反而与章府这几位表兄更亲近。
章老夫人道:“你既回来了,午膳便去你祖父处用。今日有客人在,你正好作陪。”
“是,孙儿得令。”
他一来,屋内气氛活络不少。
“兄长近日都忙些什么?”
韫棠问着,章铭轶打开了话匣子:“南楚十日前递来国书,有意与我朝通商互市。为着谈判的使团人选与条陈,礼部上下都忙翻了。”
南楚与大靖成南北对峙之势,周遭又有附属小国,数百年来摩擦不断。
“若能通商,于两国子民而言都有益。”
“是这个道理。”章铭轶点头,“自三年前临散关那一战南楚大败,已失了锐气。此番南楚太子新立,有意与大靖交好,陛下的意思是未尝不可。我朝新胜,谈判一事更有底气。”
他言语间满是自豪,韫棠低眸浅笑。临散关之战,是裴晗领中路军大破敌军,睿王殿下的名号自此传遍军中,深孚众望。
“两国谈判瞬息万变,大意不得。上谕一道道至礼部,尚书王大人与两位侍郎忙得不可开交,连带着我们都喘不过气。只待后日使团人选最终定下,应该会好些。”
“够了够了。”章铭轶还欲再说,章夫人出言打断道,“家中少提朝政之事。”
“是,母亲。”
瞧人不情愿的模样,章夫人笑道:“再说了,你一个六品官,再忙还能忙到哪里去?你那官阶,还不及你璇妹妹呢。”
尚仪乃宫中正五品官职,在尚官局六尚之中位序夫人玩笑几句亦有其中道理。
章铭轶一噎:“是是是,谁让我科举两次才中第。不像妹妹,女官考选一次便中。”
屋中几人皆笑起来,气氛一片愉悦。
在章府陪着外祖母用罢午膳,韫棠方动身回府。
章老夫人握了她的手,最后道:“你这孩子,从小遇到些烦心事总爱拖着,顺其自然似的。其他便罢了,婚姻大事你总该要有数才是。”
她不愿多为难韫棠,言尽于此。
“是祖母,阿璇省得。”
目送儿媳携了韫棠出门,章老夫人轻叹一声,不知这孩子缘分究竟在何处。
……
翌日的荔枝宴,韫棠卯时起身,择了一件天水碧圆领的广袖上衣,配同色绣芙蓉花长裙,外搭一条鹅黄色披帛。发髻梳云髻,斜斜簪一支碧玉衔珠步摇,点缀数朵青玉珠花。额间贴芙蓉花钿,与颈间璎珞相得益彰。整套妆容第一眼望去并不夺目,却久久让人移不开目光。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即有司宾、司赞二司的女史上前导引,引应邀入宫的世家小姐往宴席处。韫棠驻足停望片刻,见一切井然有序,稍稍安下心来。她自是不用女史引路,带着采梨和采桃去往明锦殿。
今日赴宴的一十六名贵女几乎已齐至殿中。韫棠先前看过名录,其中有一位是庄慧太后娘家的侄女,闺名唤做思容。她模样是中上之姿,在花团锦簇的贵女中不算出彩,但胜在沉稳大气,肖似年轻的庄慧太后。
韫棠的位置在左首第二席,对席是翰林院柳大学士的孙女柳琦。
每位贵女面前的小案上摆了一盏鲜荔枝并几碟精致小点。从南处快马加鞭送来的荔枝极为难得,果肉甘甜,果味浓郁,也只有宫中才能如此享用。
太后娘娘端坐凤座之上,吩咐众人不必拘束,殿中气氛尚算轻松。
所有贵女入席之时都得了一只香囊。香囊内的字条上写了各色花名,有玉兰、木槿、芙蓉、海棠、桃花等等,共十六种。每只香囊上绣有一样花色,韫棠手中的是木芙蓉。分赐香囊的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女官,叮嘱韫棠勿让旁人看到自己的花色。
香囊一事太后之前未提起过,不知是何用意。韫棠剥了一枚荔枝,心下揣摩。
有几位小姐在陪着太后说话。未到开宴时辰,裴晗尚未至,传了话会晚些到。韫棠近几年在宫中为官,与这些贵女只是彼此相识,并未深交,是以鲜有话可聊。
她枯坐一会儿,不由得操心荔枝宴之事。
殿外,林乐澜与另一位掌乐守在阶下随时听候调配。宴席尚未开场,闲下来她正稍稍放松时,却见一华服女子向她们款款走来。
迎着光,天水碧的裙摆在光下更见其色彩。碧玉步摇随其脚步微微晃动,却不及女子容颜半分夺目。
林乐澜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尚、尚仪大人。”
平日里韫棠多以官服示人,素面朝天,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尚仪大人如此盛装。
“赏赐准备得如何?”韫棠有事而来,林乐澜回神答道:“按照尚仪大人的叮嘱,司宾司又添了三对白玉镯,三对翠玉镯,以备不时之需。”
“那便好。”韫棠拢了拢披帛,继续交代其余事宜。林乐澜由衷道:“尚仪大人今日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