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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第1页)

第十一章

高考那天转眼到了。一大早,帅子就起来整理考试用的书籍和笔,牛鲜花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等他整理完了,牛鲜花拿出《离婚申请书》交给了帅子说:“《离婚申请书》大队盖章了,咱俩还得一块儿到公社盖章,什么时候去?”帅子把《离婚申请书》塞给了牛鲜花:“不忙,等考完了再说吧。”

考场的开考铃声响了,考生们都在急着答卷。唯有帅子呆呆地看着卷子,看够了又转头望向了窗外。监考老师替他着急,不止一次地走到他面前,小声提醒他:“同学,快答题吧,时间不多了。”帅子仍然没有动笔答题。

高考考场设在公社,离家有四十里远,天天跑太远了,帅子就在公社小旅馆租了一个房间住。第一天考试结束,他心情不佳地回到小旅馆的房间,进门就见炉子烧的正旺,桌子上摆了四菜一汤和一壶热酒。桌上还放了封信,一支崭新的钢笔。

帅子打开信,是牛鲜花写给他的:帅子,今天考的怎么样?愿你一切顺利,炕我烧热了,褥子底下给你铺上了狍子皮,当心受凉。给你买了支新钢笔,你现在用的那支下水不流畅了,别耽误了答卷。天太冷,你去考场的时候,要把钢笔贴着胸前放着,这样,笔囊的墨水就不会冻着……

帅子转身追了出去,朝月亮湾方向追出了好远,也没有追着牛鲜花,这才怅怅地回

来。

第二天考试又开始了,帅子拿着牛鲜花送来的那支新钢笔答卷,刚答了几行,他就答不下去了,眼前晃动的全是他和牛鲜花结识后的一幕又一幕。帅子索性把卷子轻轻一扣,不答了。

帅子走出考场,就见牛鲜花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考试门口正默默地等着他。帅子走了过去,牛鲜花紧张地问,“考得怎么样?”帅子没有放声,轻轻地搂住她朝前走去。牛鲜花急着地问,你说话啊,考得怎么样?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帅子还是没有放声。

“帅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你说呀,急死人了!”牛鲜花站在那儿不走了。“不考了,咱们回家!”帅子甩下牛鲜花朝前走去。牛鲜花怔怔地看着帅子的背影,突然跺着脚骂了起来:“你这个胆小鬼,你没出息,你给我回来,回到考场,你不能在农村呆一辈子!”牛鲜花一边骂一边哭了起来,朝帅子追去……

发榜了,帅子没有考上大学。

孩子们在一天天长大,帅子在月亮湾生活了大半年后,帅是非终于给帅子和牛鲜花在市话剧团找好了工作,娘仨要跟着帅子回城了。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夫妻俩收拾着回城的东西。这几天牛鲜花总是不放心地问帅子,你家的房子真的很大吗?咱们四口回去真的能住开?帅子自豪地说,一点问题也没有。

“我的工作也会解决?真的能进话剧团?”

你怎么还是不相信呢?爸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这么说我可以当演员了?”牛鲜花有些忐忑不安,“不行,我现在心里就慌得不行。”

“怎么不行,咱们都要先进培训班,从跑龙套开始,梨园行讲究的是论资排辈。”

牛鲜花一听扑哧笑出声来:“我也艺术了。”帅子听了这话也觉得有趣,笑道:“我把你到底艺术了。”

牛鲜花把半截口红和那本《红与黑》小说放进箱子里,帅子看见了,劝阻道:“这些就别带了。”牛鲜花把这两件东西放在手上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说:“带着吧,留个纪念。”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四口上了大队派来的马车去赶火车。牛有福在旁边嘴咧咧着乐呵呵地自语着:“傻人有傻福,这就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牛鲜花她妈看着女儿要离开自己了,不放心地哭着叮嘱她:“鲜花,城市地界儿大,凡事小心点儿,不管遇到什么事要顺着帅子,城市是人家的。”前来送行的郝支书也是恋恋不舍,使劲儿地拍了一下牛鲜花的肩膀,嘱咐说:“鲜花,你这一走我真的舍不得啊。没别的,进了城好好干,别给咱月亮湾的人丢脸。”牛鲜花像以往一样,还是一肚子的豪情:“放心,城市再大,也吓不坏咱。”

马车走到了村口,被站在路中央的潘哑巴和石虎子拦住了。潘哑巴眼中含泪地看了一眼牛鲜花娘仨,冲

帅子不停地比画着,帅子看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还是对她们不放心。帅子下了马车,扑腾一下子给潘哑巴跪下了说:“五爷,什么都不说了,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的好处,不会亏待她们娘仨。”石虎子上前扶起了帅子叮嘱说:“别忘本,好好待鲜花,你要是对她不好,我立刻到城里找你算账!”“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待她的。”帅子答应道。

马车走远了,帅子回头看去,只见潘哑巴和石虎子还在目送他们。

帅子和牛鲜花领着孩子,扛着大包小卷回了城。到了家门口,帅子一指他家住的小楼,得意地说,看,这就是咱家。牛鲜花嘴巴张得老大,惊叹道,啊,真的是独楼啊!真是高处不胜寒。帅子让牛鲜花逗乐了,说她又乱甩词。在陌生的地方,牛鲜花有些紧张。

听说到家了,孩子们兴奋,月月和亮亮嚷着,噢……到家了,到爷爷、奶奶家了!帅是非和蒋玲闻声迎了出来。牛鲜花赶紧打招呼,爸,妈,我们来了。帅是非高兴地看着儿子一家人,哦,到底回来了,我早就在等你们回来。

蒋玲上前搂住月月和亮亮,问帅子,这就是月月和亮亮?帅子对两个孩子说,“快叫爷爷、奶奶。”两个孩子听话地脆生生叫了声,爷爷,奶奶。一口的乡下腔。蒋玲咯咯笑着说,两个小乡下佬,快进去吧。

到了家里,月月和亮亮好奇地四下

看着。牛鲜花放下手里的东西说:爸,妈,还没做饭吧?你们都歇着,我去做。蒋玲有些鄙视地说:帅子,你和鲜花一块去,教教她怎么安全使用煤气。牛鲜花脸一下子涨红了,帅子不悦地皱了一下眉头。

帅子领牛鲜花去了厨房,教她使用煤气,一边演示一边说,先打开这个阀门,然后点火,熄火时就关上阀门。牛鲜花感叹说,真省事。帅子说,往后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要赶快适应城市的生活。牛鲜花依赖地说,没什么了不起,有你给我指点,我怕什么?

蒋玲对牛鲜花冷淡的态度让她很是担心,帅子安慰说,他妈就那样的人。不过以后要注意,对他们说话要用敬语。牛鲜花不懂啥是敬语,帅子说就是要用您、请这些词儿。牛鲜花点点头,她明白了。帅子让她说两句试试,牛鲜花一本正经地说,亲爱的,请您把酱油递给我好吗?帅子一听,酸得大牙都要倒了。

留在客厅里等着吃饭的孩子不认生,月月跑到蒋玲跟前说:“奶奶,俺家真大呀,俺娘说了……”蒋玲不高兴地训斥道:“月月,亮亮,记住了,你们以后要说普通话,别俺……俺的,土死了。”亮亮会来事儿,胆怯地答应说,奶奶,记住了。

房间很大,孩子们兴奋地骑着小板凳当马使唤,举着笤帚疙瘩,嘴里吆喝着“驾,哦哦,驾!”帅是非看了觉得很有趣儿,

这俩小家伙,进家不认生,挺有意思。蒋玲不满地白了他一眼,生气地说,你还有意思呢,看看邻居家的孩子,同样是骑着板凳玩,玩的就不一样。帅是非问,怎么不一样?蒋玲说,人家的孩子骑着板凳当小轿车,嘴里嘀嘀声不断。看咱们这两个孙女,当马赶呢,这就是城乡差别。和人家的孩子比,起跑就输了。帅是非不同意她的话,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当年八路军进城闹出了多少笑话?没用上半年洋气得了不得,环境是会改变人的。

蒋玲不吱声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这些日子刘青怎么不来玩了?这闺女就是会来事,和她就是能说上话。”说着朝厨房一努嘴,“咱这个,就是生分。”“行了。”帅是非不耐烦地说,“别老惦记着她了,我给她介绍了个对象,今天相亲。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这是第九个了。”

刘青和相亲的对象黄建波见面地点是一家西餐厅,桌子上有一个小玻璃花瓶,插着一支玫瑰花,很有浪漫情调。

黄建波早早就到了,刘青去时,他正在看报,报纸把脸给挡住了。服务员都认识刘青了,一见她就笑着说:“刘姐,又来相亲啊?八号桌。”刘青款款地走到了黄建波跟前,问道:“请问,你是黄建波同志吧?”黄建波放下报纸,露出张有些娘们儿气的脸说:“我是,你是刘青吧?”刘

青点了点头。黄建波赶紧站起身请她坐。

刘青见此人有礼貌,刚对他产生点儿好感,随后马上又消失殆尽。黄建波看了看腕表,计较地说她晚了半个小时四十八秒。真不给面子,刘青有些慌乱地道歉,说他临时有点事。黄建波一脸严肃地说,没什么。不过以后可不能这样,他是一个做事严谨的人。

刘青“哦”了一声说,她恰恰相反,一向不太严谨,看来他们不太对脾气。说着她把椅子向后蹭了一下,想起身走。黄建波无奈地说,没事,慢慢磨合吧。他预定了法式面包,希望她能喜欢。刘青没好气地说,那就磨合磨合看吧。

黄建波没有恼,反倒笑着说:“看不出,你这个人还挺幽默。O型血吧?肯定的。”刘青所答非所问地说:“听介绍人说,你是灌血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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