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知青们都捂上了眼睛,有的叫道:“干什么你呀!”
“赶紧报告大队,大庞大白天脱裤子耍流氓。”
“咣当”一声,一个拳头大小的冰块从大庞的裤腿里掉下来。大家这才知道是怎么一码事儿,都笑疯了。
查归查,打归打,残废的猪马上要杀了吃肉。留着就是消耗口粮,知青点里缺的就是口粮。
大家在院子里支起了一口大锅,点柴烧水。上来两个人,用杠子抬起那头可怜的小母猪,朝杀猪床抬了过去。猪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拼命地尖叫着,释放心里的极度恐惧。
枯燥的生活,令人把杀猪这档子残忍事儿,也当成了娱乐。众人默
默地跟在后面,垂着头,做哀悼状。有的人嘴里还有板有眼地哼起了哀乐。
猪绑到杀猪床上后,帅子扶正了头上戴的高高的土耳其皮帽子,手里拿着杀猪刀,动作夸张地摆起了屠夫的架势,他学着大庞的口气,严肃地对大家说道:“这头猪马上要告别我们了,它使我们活着的人,一想起它心里就非常难受。”
众人像合唱一样扯着嗓子喊道:“非常难受!”
帅子哽咽了:“它的一生很不容易,任打任骂,任劳任怨,吃的是猪狗食,还经常吃不饱。想起这些,我真的不忍心动手啊……”
“你的心情我们是可以理解的!”
“是啊,让我们在胃口里怀念它吧。敬礼!”
大家认真地向猪致敬,这也是真诚地向猪致歉。
帅子握着杀猪刀朝猪脖子扎去。动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目光定在了对面的知青点门口黑板报前。众人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姑娘一手提着旅行袋,正在看黑板报。她是个少有的美人儿,所有称赞姑娘漂亮的词儿,都可套在她身上。无怪帅子冷不盯瞅她一眼,立马就傻呆了,忘了他正想干的事儿。
帅子小声问旁边的人,这是谁呀?一个平时和帅子关系不错,叫李占河的同伴说,不认识。看样子像串点的,是谁的同学吧?兔子说,看样子不像,比咱大五六岁,是谁的姐姐吧?
“长得挺漂亮,气质不
错!”
“看上了,弄她?”
帅子摇头说,现在不行,他现在是监管期间,不能再惹事儿了!兔子吐了一口吐沫说,那他代表帅子去弄她,主动送上门,错过就是罪过。
帅子说,随便,反正他没心情。他现在的事儿是杀猪!说着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猪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完成了它最后的呼唤。
兔子朝姑娘走了过去,走近了,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了对方好几眼。姑娘像是老和尚入定,没有反应。兔子流里流气地开了口:“喂,哪来的?”姑娘还是没理他,继续专心地看着黑板报,自言自语:“这也叫文章?也敢登出来?”兔子嬉皮笑脸的套近乎,“哎,问你呢。哪来的?进去烤烤火吧,天多冷啊。”
姑娘还在看黑板报,摇着头自语道:“巴掌大的文章,竟然错了八个字!还有脸往上写。”
兔子朝姑娘走近了一步,两人脸对着脸,身体快贴到一块儿了。兔子又问,跟你说话呢,哪来的?姑娘这才看了兔子一眼,用打发的语气说,随便走走!
人家爱答不理,兔子的嘴不能闲着,他问姑娘是串点的?姑娘摇了一下头。他毫不气馁,接着问是探亲的?姑娘又摇了一下头。兔子故意惊呼,明白了,离家出走到这儿流浪来的?
姑娘觉得他很好玩儿,就笑了笑,兔子突然热情似火地说:“那就快进屋!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
得到阶级兄弟的温暖,我不给你温暖谁给你温暖?一肚子苦水,咱俩热炕上倒,快进屋,快进屋……”
兔子右手抢过姑娘的旅行袋,左手自然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你来的正在节骨眼儿上,看见没,我们正在杀猪呢。你先到热炕上歇歇乏,一会儿大肥猪肉炖粉条子,就热乎乎地端到你跟前了。咱姐弟俩一边等上菜,一边嗑瓜子,唠唠嗑,你把眼泪和苦水,尽情往你弟弟这儿倒!”
姑娘看了他一眼,抿嘴笑了笑,真跟着他进了屋。
那边帅子已经把比一只草狗大不了多少的小母猪开了膛,开始血乎哧啦地往外掏肝掏肺了。在旁边打下手的李占河,一直盯着兔子和姑娘进了屋,又是着急,又是高兴地叫道:“嗨!这就上手了!简直比猪血往外喷的都快!”
大庞也笑了:“玩这个业务,兔子是行家。多少无辜的漂亮女人让他的迷魂汤灌倒了。嗨,这闺女又完了!将来咱们怎么和人家家长交待啊,你说是不是啊,帅子?”帅子低着头专心地掏出猪的内脏,没有吭声。
一个叫大华的知青说:“不至于那么严重吧?弄不好兔子和她认识,要不然三言两语,那个女的就跟他进了屋?”李占河说:“你知道什么呀?全世界漂亮的女人兔子都认识!”
帅子突然放下杀猪刀说:“我来尿了,先上趟厕所。”说着急匆
匆地走了。大华盯着帅子的背影,坏笑道:“嘘!有感觉了,有感觉了,你们看见没,帅子走路都是撇着腿儿走!”
大家起哄地笑了起来。在屋里兔子和姑娘处得挺近乎,两人盘腿坐在热炕头上。兔子还是觉得不解渴,又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套近乎说:“我看你挺面熟的,好像在哪见过。在哪儿呢?在哪儿呢?”脑袋在姑娘面前晃来晃去。
姑娘说:“我看你也挺面熟的,在哪儿呢?让我想想……”兔子一拍脑袋,叫道:“对了!”姑娘一拍大腿说:“想起来了!”
兔子说:“在县城,向阳饭店,对不对?”姑娘点点头说:“那天你喝醉了,摔了人家六个碗,七个碟!”兔子想了想说:“还有两瓶酒,对不对?”姑娘绘声绘色地说:“你当时还坐在地上号啕大哭,拍着大腿说,他妈的,这辈子回不了城啦,还把鼻涕往人家饭店墙上甩……”
兔子把手伸到了姑娘面前说:“握握手,握握手,咱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有缘千里来相会,弟会保护好你的,谁欺负你了,你就跟我说,我削死他。”兔子一拍自己的胸脯,“我要是打不了他,我还有朋友,帅子。你听说过这个人吧?人家父母是搞艺术的,知识分子,帅子会跳芭蕾。打架可灵巧了,再加上能豁出命,眼珠子一红,长腿一扫,那地下就得哎哟哎哟倒一大片,你信不信?
”
姑娘让他说笑了,兔子掏出了烟问,来一支?姑娘接过烟叼在了嘴上。兔子掏出火来给对方点着了烟,顺势摸了一下她的手。姑娘没恼,抿嘴一乐。兔子眯缝着眼,大口大口地吐着漂亮的烟圈儿,烟圈儿一个接着一个套在姑娘的脖子上。
姑娘让他呛得咳嗽起来:“你们青年点能人可真不少啊,你再给我说说,要是这个点好,我就在这儿落户了。”兔子又朝姑娘身边凑了凑,瞅对方不注意,故意吹了一下烟灰。姑娘的眼睛让烟灰眯了,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我眼睛眯了。”兔子说:“是吗?快让我帮你吹一吹。”说着凑到了近前,为她吹起了眼睛,两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这屋里忙乎屋外也没有闲着。窗外聚着一大堆人,屏住呼吸扒着窗缝,瞧好戏。李占河也在这些人当中,他看清楚了,像战场上的通讯员一样,猫下腰,轻手轻脚地跑到杀猪床前,压低了嗓门激动地喊道:“弄上了,弄上了!那个女的都躺在炕上了!”“完了,又一个姑娘牺牲了!”大庞这一声叹息,不知是嫉妒还是懊悔。
帅子刚上完厕所回来,一听这话打了一个愣神儿。
就在这时,屋子的门“咣当”一声被从里面冲开了,像是在院子里响了一声锣,众人一惊,急忙朝门口望去。只见兔子满脸是血地从里面滚落了出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他顾
不得爬起来,趴在地上胆儿虚地叫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撞到枪口上了!”
大家正在纳闷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见那个姑娘披着军大衣,神态威严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全院子里的人除了兔子,都看着她,姑娘大声说:“都到我这集合!”语调虽不高,但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