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妃看着女儿,叹息了声,嘱咐道:“方才那些话,你可莫要当着你哥哥的面说。”
苏绾宁哼了哼,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瑞王妃轻柔地拍了拍她,道:“是时辰了,吩咐传膳吧。”
“嗯,女儿这就出去叫人。”
鹅毛般的大雪不断地落着,皇城之上,灰霾的天压得很低。
端王在京郊有一处别院,别院外头是上京有名的老梅林。此时梅花开的正好,一朵接一朵的白梅热热闹闹地挤在枝头上,远远瞧着,竟令人难以分清枝上拥得究竟是花还是雪。
梅林中间是一大片人工搭建的竹亭,端王府的宴饮就设在这片竹亭之内。
亭子的四周摆了一圈炭盆,烧得是最上等的银霜炭,又暖和又没有烟尘。坐在亭子里,看着外头大雪纷纷,倒也惬意。
端王世子此次宴请的都是同辈的兄弟,男人们的聚会总少不了酒。
酒是现煮的,颜色姣好的侍女们跪坐案前,点炉温酒,都是些经过训练的侍女,一举一动,雅致得体,甚是赏心悦目。
苏御只瞧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炉子里煮的是梅花酒,梅香酒香随着热气蒸腾到风里,流动的空气也氤氲着股清香。
苏御闻着梅香,不由得想起昨夜看到的梅花,不知她这会儿是否还在烘花。苏御今早出门前特地拜托绾宁寻个借口上门找她说说话,也不知绾宁那丫头有没有去,都同她说了什么。
“想什么呢?四弟!大哥都叫你好几声了。”苏御正走着神,突然听见有人大声唤他,闻声看了过去。
叫他的人是苏彻,端王的第二子。
武德帝还未登基前,一家子都住在一个大宅子里,孙辈们也都以排行相称,苏御是武德帝的第四个孙子,老大是端王世子苏衡,老二是康王世子苏徖,老三便是刚刚开口的苏彻,老五是端王的嫡次子苏逞,老六老七老八也出自端王府,但都是庶子。
武德帝的三个儿子中就属长子端王的子嗣最为丰盈,共育有六子二女。
苏彻也是庶子,他的生母是端王妃的贴身婢女陈氏,端王妃有孕后,便将陈氏拨去伺候端王,生子后又抬了姨娘。陈姨娘温柔本分,十分敬重端王妃,所以苏彻在端王府的待遇极好,时常与瑞王妃生的两个嫡子同进同出,因而与苏御交谈也不似其他庶出的兄弟那般畏首畏尾。
“没什么。”苏御拿起酒盏,抿了口酒,淡淡地说。他说得漫不经心,沙青色的袍袖垂落,袖边滚着云纹,颇有几分世家公子的风范。
苏徖见状,笑着打趣道:“四弟这般模样,怕是心不在焉吧,人在此处,就是不知心去了何处?”
苏御虽有所掩饰,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此刻的心情很愉悦,前所未有的满足让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慵懒的劲儿,周身的气氛瞧着和煦极了。
“二哥你就别取笑我了。”苏御以拳抵住唇,掩饰般地低咳了一声。
苏徖看着,笑得越发深了。
苏徖是康王唯一的血脉,康王因身子孱弱,以至子嗣艰难,他膝下顺利成年的孩子只有苏徖一个,其他的孩子不是胎死腹中,便是不足周岁就夭折。苏徖虽活了下来,可身子骨一直不好,所以苏御他们几兄弟都很照顾他。
方才那话若是其他人说的,苏御理都不会理,也只有苏徖的打趣能得到他的回应。
见人模样,不说苏徖,便是离得近的苏彻也都觉着稀奇,他瞥了眼苏御骤然泛红的耳垂,笑了,这老四,还挺纯情。
苏徖显然也注意到了,笑着继续打趣道:“难道不是吗,大家看看四弟这身衣裳,没成婚前,你们可曾见他这样穿过?”
“二表哥你这样一说,还真是。”回应的人叫夏瞻,是三公主苏莹之子,“四表哥今日一来,我就觉着他有哪儿不一样,原来是衣裳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大笑。
苏徖也跟着笑出了声,可没笑两声,他又咳了起来。
苏御见状,忙示意身后的小厮将自己身旁的火炉都挪到二哥那边去。
苏衡担忧地走上前,关切道:“二弟可是觉着冷了?”
苏徖止住咳嗽,摇了摇头:“炭火充足,我不觉得冷,便是在夏日我也会咳嗽的,大哥你莫要紧张。”
苏衡叹了一声,不甚赞同地说:“今日雪大,我们又何妨进去室内一叙,都是自家兄弟,在哪聚不是聚。”
“大哥你又来了。”苏徖稍稍换了个坐姿,他身量修长,只是过于清瘦了些,脸色也是病弱的苍白,然其目光温和,笑如春风,“我真得没事,为了这次聚会,三弟和五弟可是筹划了许久,怎好因我坏了计划。”
见人依旧一脸不赞同,苏徖又说:“像这样煮酒赏雪的事情,我已许久不曾有过,好不容易撞上一次,大哥你就成全我吧。”
说着苏徖就要起身。
苏衡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他。
五郎苏逞也道:“大哥,你不要总是拘着二哥,一直在房里呆着怎么行,偶尔也还是要出来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
苏彻表示赞同:“五弟说的不错,二哥身上的斗篷可是四弟亲自猎来的虎皮,暖和着呢,大哥你就别操心了。”
苏衡左右看看,妥协道:“若是身子撑不住,定要告知我,不可勉强。”
苏徖笑著称是。大哥同大伯父一样,都是个耳根子软的,心也软。
众人聊着天喝着酒,忽见一条“火蛇”从梅林深处滑出,离得近了,才看清楚那是十几个身着胡裙的高挑舞姬。
她们的双手分别拿着一根四五尺长的火把,舞动的幅度虽不大,可合着悠扬奔放的胡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草原上自由自在的放牧人。
苏徖静静看着,手指无意识地跟着音乐的节拍敲击桌面。
侍女们无声地在竹案上支起了铜炉,乳白色的汤水在铜炉里翻滚,“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精致的攒盒一个挨着一个摆在铜炉边,里头放着新鲜的野菜、山菌,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鱼片,还有几碟子蘸酱。
“雪天配上古董羹,还有这样应景的舞乐,这定是五表哥的主意。”一个约莫十七八的少年郎笑着说道。
苏逞笑了一下,故作不悦道:“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埋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