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思念在血液里滚动翻流。
此刻,她比从前的每一刻,都要想他。
前方隐有人声传来。
像是男子的声音,埋在她的抽噎中,叫她听不真切。
那会是梁铮吗?
李含章吸吸鼻子,用手背将泪抹去。
她垂下头,借着月辉,循着人声的方向走过去。
距离声源越来越近。
李含章看见,不远处的一丛灌木边,立着一壮一瘦两道人影。
是柔嘉与另一名男子。
清辉映照下,柔嘉身影瘦小,柳眉凝着愁怨;而男子人高马大,手持酒盏,站在柔嘉身前,双颊酡红、眼眯如缝,好像半醉半醒。
李含章曾与这男子打过照面,知他是柔嘉的驸马。
她是来寻梁铮的,见梁铮不在,扭头要走。
二人的争执声自身后传来:
“你不是答应过我,除却祝酒,都不再喝了?”
“这是宫宴,多喝些又如何?就连今日,你也要管着我吗?”
“我管着你?我若不管你,你早就不知烂在这上京城的哪条街里了!”
李含章的步伐稍一停顿。
她回头,向二人的方向再看一眼。
只见柔嘉头颅半抬、好似仰望,神情却愤懑而冷冽,瘦弱的身子绷得像一柄尖而小的短刃,却只露出被磋磨后的钝面。
李含章忽然心绪难言。
一同长大的皇室金枝,为何会落得这番田地?
她曾经对柔嘉印象不错——不大点的小皇妹,容貌清秀、肌肤白净,看上去腼腼腆腆、不声不响,应是极好相与的性子。
那时候,她尚比如今活泼,常与柔嘉结伴而行、为人辅导课业。
于她而言,柔嘉是她的朋友。
曾经的朋友。
二人的情分,在太华仗势欺人、柔嘉袖手旁观时,就走向了终点。
李含章至今依然记得,当她被太华推倒在地、疼得泪花直冒时,柔嘉站在众公主身后,只在人群中隐匿身形,独独露出一双望向她的眼睛。
一双望向她的、格外凉薄的眼睛。
令她如入冰窟,也是压垮她的稻草之一。
从始至终,柔嘉有对她真心相待过吗?
李含章并不清楚。
柔嘉与驸马的争执,与她何干?
那本是二人之间的家事,况且,柔嘉已不再是她的友人。
她是要走的——还要去找梁铮。
可莫名地,她足下好似生根,脚步纹丝不动。
又是一句唾骂,迎着晚风飘落耳际:
“你若有梁铮的半点出息,我还至于在这里跟着你受罪吗?”
“啪!”
巴掌声紧随其后。
格外响亮,宛如惊雷,将这深沉的夜揭开一角,令李含章猝然回。
柔嘉身躯歪斜,捂着左脸,神情木楞,被前方高如泰山的的男子压落一片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