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切准备就绪时,楼宏明与长刀卫已撤出将军府。
府内点上灯笼,冬风拂过,光影便在府中不休地摇曳着。
黄火暖绒,中庭的石板路被映得白。
李含章来到中堂前的石阶边。
她弯腰,铺好一卷妆花缎,就此坐上石阶。
间的长簪似乎有些歪——李含章伸手扶了扶,继续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没过一会儿,马车滚轮的声音慢慢传来。
“咚咚。”
有人造访将军府。
李含章扬起下颌,示意元青先去应门、随后退下。
大门推开,锦衣华服的薛骁走入中庭,身后还跟着一名撑伞挡雪的侍从。
瞧见李含章的模样,薛骁神色满意,以纸扇叩掌道:“玉清,辛苦你费心准备。我包下了整个明月戏场,定不会挤皱你的裙袂。”
他向坐在石阶上的李含章伸出手:“来,走吧。”
李含章单手托腮,仰头看着面前的人。
“常山侯。”她的声音很平静,“你往后不要再来了。”
薛骁伸在半空的手微微一僵。
他环视四周,现森严的长刀卫已被撤下,才道:“我不介意做你的情人。”
“圣人虽赐婚你与梁铮,却并未降旨不允你豢养面。你是长公主,养些面又如何?难道你的驸马还敢对此有意见?”
李含章凝眉,黛间细痕愈深。
薛骁又执着道:“你是金枝之躯,却屈尊降贵,终日窝在这寒酸破败的将军府中,疏食饮水,吃糠咽菜。既然我能救你,你何苦在此自甘沉沦?”
李含章自阶上起身,面颊被寒风吹得微红。
她望向薛骁,一字一顿:“本宫在这里过得很好。”
“将军府不寒酸,本宫睡得很安稳。张家楼的食点很好吃,最衬本宫的心意。”
飞雪落在鼻尖,被李含章随手搓去。
“本宫不需要情人,不需要面,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救。”
她的身影娇小又轻盈,好似一树冬樱。
“本宫成婚了。本宫有驸马。本宫的驸马有名字,叫梁铮。”
薛骁听罢,沉默良久,收回了伸向李含章的手。
“就为了那个泥腿子?”他神色晦暗,“可他有什么好,哪一点更胜于我?”
“我一回上京就听说,玉清长公主的驸马胸无点墨、俗不可耐。我不敢妄断圣人的心思,可这样的男人哪里配得上你?”
薛骁眼中满是嫌恶与鄙夷:“我派人打听过了,北府军新兵入战一役,众兵卒吐得翻江倒海,独梁铮一人面不改色。”
“如他这等嗜杀如命的疯——”
“啪!”
响亮的巴掌甩上薛骁的右脸。
“放肆!”
李含章不顾手掌疼麻,怒瞪着一脸震惊的男人。
她疾声道:“大燕的骁将何时容你置喙!”
如薛骁这等髀里肉生之人,又清楚什么?
“你受先祖荫蔽、游历南洋时,无数将士正在塞北与犬戎厮杀。”
不过是凭借着一点听来的风言风语,就对梁铮妄下定论。
“你以为,是谁率军平定西北,护边疆平稳、百姓安宁?”
梁铮岂会是嗜杀如命的疯子。
这一路走来,她知道他背负着多沉的重量。
沉到她心口灼痛,沉到她怒火中烧。
李含章声色俱厉:“你既无作为,怎敢在本宫面前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