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旅思在溪源村用八百里加急送给段泠歌的家书,和她在江州城用飞轮船送出的家书是一起送到段泠歌手上的。
段泠歌打开夏旅思送来的书信,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夏旅思。夏旅思一改平日的嬉闹在信中说:“西陵河流经江州全境,把西陵河沿岸的水利工程修起来,再以此为轴心辐射到下面郡县的水网,丰水季节防涝,枯水期防旱,以人力控制灌溉,百姓劳作的辛苦成果掌握在自己手中,从此不再靠天吃饭。”
“此番江州兴修水利,正好借机让江州的几个世族、所有的大富户皆出钱出力,特别是夏家,民愿面前他们不敢不从,国库再拨付些,钱财交予娘子你信得过之人,这是建功、表政绩、获得民心的机会。用别人的钱财,办自己的事情,办好了便可名正言顺提拔应用培植信得过的人。别的洲也可照此法,徐徐图之,不单止能提高生产力,提高粮食产量增强锅里,于庙堂之上日后也定有大利。”
段泠歌放下信纸,心绪起伏。以前以为夏旅思痴,这大半年来已经觉察到了她的睿智;以前恼夏旅思言行轻浮、做事不顾礼法和后果,可是实际上她事事以她为考量,处处维护着她。
夏旅思做的事情,极大地越了普通人的认知,过后会现她做的是正确的,可是她做的时候,往往无人理解,因为她的视野放在了一个任何人都不能理解的高度。段泠歌为此经常想起,夏旅思对她说过的,她从别的地方而来这件事情。
夏旅思的这封信,段泠歌作为君上,她理应欣赏的是夏旅思的权谋之术和治国抱负。可是段泠歌却意外地现自己并没有因为那些良策而兴奋,让她在意的,是夏旅思字字句句中每一个思虑都是以她为出点。
“呼……”段泠歌轻轻舒了一口气,试图平息内心莫名的悸动,她从未产生过这样的感觉,陌生得紧。一贯平淡无波的心绪,从不急不躁的平静,现在是一种慌乱无措。
小娥见段泠歌放下信表情却没有笑意,还以为公主看了夏驸马的信心生不喜了呢。她赶紧乖巧地整理好了另外一封家书,说:“公主,这还有一封家书呢,夏驸马还写了一张字帖呢她的字呃……”
本来要夸,瞬间熄火了。只见这字帖上其他八个字咋一看还挺端正的。可是最后三个大字赫然是公主的名讳,段泠歌三个字写得真是……目不忍视。
“怎么了?拿我看看。”段泠歌动作娴雅地把字帖拿过来看,一看便无奈地抿嘴:“这是什么嘛。”
长公主的名讳需要避讳,莫说二十几年来,几乎没有人会在纸面上写她的名字,就连段泠歌自己,也极少用到自己的名字。这夏旅思不单止写了,还写得那么难看。
这痴儿平日一口一个泠歌叫得亲密,刚开始她身边的人无不听得心惊肉跳,连她自己听得也甚是不习惯,可是不知道何时起,以为夏旅思叫得太多了,竟然也就慢慢习以为常了。
段泠歌放下字帖,开始看夏旅思写的万金家书,看到最后的时候,段泠歌终于忍不住笑了,夏旅思闹她教写她的名字,原来字帖上七弯八拐的她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蓝陌跪在一旁为段泠歌磨墨的时候,也忍不住问了句:“夏世子说公主不给她写名字就会肥?这是为什么。”
小娥捂嘴嘻嘻笑:“驸马说的是食言而肥吧!”
“啊……这样竟可以。”蓝陌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也露出了兴味的表情。
“她不仅敢讨公主夸她,还敢大不敬地乱说公主会肥,她还有什么不可以?不过呀,咱们公主真要能肥一点才好呢,怎会怕她乱说。”小娥对段泠歌乖巧一笑:“公主您说婢子说得对吧。”
段泠歌用笔杆轻轻点小娥的额头,淡笑说:“对什么,瞎说。”
段泠歌说完,拿起了最后一页信纸,她写了“已阅”二字,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搁笔。她的笔锋稍停顿之后,再度落下:
猴儿,莫耍赖,好好练字。段泠歌
段泠歌写完放下笔,拿起宣纸晾字的时候现小娥站在一旁暗暗笑,段泠歌表情淡定地瞥她一眼道:“你笑什么。”
“小娥没笑什么。”公主写的一句话,还不够十个字,看起来像是训斥,可是其中透着一种道不明的娇嗔,看得人忍不住就嘴角飞起了呀。而且那痴儿驸马闹公主夸,公主就回应了,闹公主写名字,公主就写了,表面冷冰冰,实际上却是有求必应,让人看了,脸上的笑就是忍不住呀。
小娥抿嘴努力憋着笑意:“小娥帮公主把家书装好。依公主的吩咐马上往江州送,一刻都不会耽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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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旅思给段泠歌的建议,与段泠歌自己的治国方略可算是不谋而合。段泠歌惊讶于夏旅思的想法和自己竟然如此高度契合,只不过以前束手束脚苦于没有突破口,这番和夏旅思里应外合,段泠歌取得了不少成果。
段泠歌先找了夏孟辅,江州是夏家的州府又是夏旅思在的地方,夏孟辅虽然忌惮段泠歌插手管理江州的事,但无奈段泠歌以水利兴修、国之大计为由,只得答应了夏家率先垂范拨出金银钱粮。
夏孟辅一做示范,下面的一众大小世族领、耆老缙绅、大地主富户全部跟着出钱出粮,不管是自愿还是迫于形式,段泠歌的目的已经达到。
官员是段泠歌一手提拔再派出去的,最有趣的是工部侍郎李儒。在历史上,工部本应掌管土木、水利工程、机器制造工程、矿冶、纺织,官办工业。但是实际上,南滇国水利欠投入,机器制造没这种技术,矿冶纺织都是作坊性质,官办工业更是几乎没有。
所以工部长期是个类似“昭理城包工队”性质的存在,这就是夏旅思的景美楼要装修的时候能找他来当装修公司的原因。因为不受重视,所以夏孟辅对工部控制得很松,李儒不是他的亲信也一直稳坐六部之一的工部。
段泠歌用了李儒掌管兴修江州的水利,终于有事可干的李儒表现出了强大的能力,极会整活来事,不仅水利工事搞得好,还招徕了大批实干之人,逢人就宣传讲解一番长公主的治世思路、仁政大德。
以至于夏旅思忍不住调侃他:好家伙你除了能干工部侍郎,还可以当个宣传部长。以至于段泠歌索性真的封了他一个宣政使的官职,专门督办段泠歌对外布的政令。
段泠歌至此,一步一步地,把政事完全交托夏孟辅和郑左丞这样的世族大臣们管理的局面,打开了一个由宣政使传达并向下执行的缺口。
而江州此时已入秋,进入了十月底,江州的第二季稻子进入了采收季节。夏旅思规定必须十月底把稻子收割完,整个江州城无论是夏旅思的农庄还是农人们的自有土地都忙得热火朝天。
夏旅思站在地头看着农人们,小竹子带着庄头们在一旁喜笑颜开。
“世子运来的这磷肥当真威力巨大,我们都以为上一季的收成已经顶天了,没想到第二季地里的收成更增加了三成。种稻子种了千百年,今年一季的稻子顶了过去一年,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呀。”
“是呀是呀,这粮食多的,以前的仓库都堆不下了,主人家让我们在农闲时多修了许多粮仓,我们都认为用不上,没想到主人家竟是如此料事如神。”
“农人们今年得了大丰收,都乐坏了,说是晒谷入仓之后,今年就可以躺在谷子上睡大觉啦!”
“诶?”夏旅思笑眯眯地听到这里,回过头来了:“谁说睡大觉啦?”
“啊?这就快十一月了,一年两季稻子,要等到来年二月才插秧了呀。”有庄头说。
小竹子笑了:“这个我知道。咱们世子有种亲自伺候了大半年的宝贝疙瘩。当时只有一麻袋,一颗土豆切六块,世子一块都舍不得浪费,一共得了三千株苗,种了大半亩地,接下来那叫一个精耕细作,最后竟产了三千多斤。这三千斤,除了少部分供给了京城里的大老爷们享用以外,剩下的都在柳园里种了一百亩。”
“现在收获了,就等着这水稻收了以后,套种一季土豆。田地深翻了以后,十一月上旬到中旬恰是最佳播种期,种下去来年二月收了土豆正好赶上春季插秧。农人们四季不停,时时有收获,这土豆是最佳搭配呀。”小竹子越说越带劲,站在大石头上,扯着嗓子介绍他家世子忙活了半年的秘密武器。
“嗯,种了土豆,这地里的出产会极大提高,我的牧场里的牛羊肥猪,鸡鸭鹅肉,从现在就可以扩大生产了。开山、垦荒、屯田,冬天搞起来。明年就是农场、牧场、林场一齐上阵了,牧场开起来配合我那灵姣洞的氮肥磷肥矿,循环农业,节能减排、高产增收,可持续展也。”夏旅思摇头晃脑地笑起来。
呃,主人家真是高人,说的话又让人听不懂了。众人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听得懂的部分。
于是有人不解地问起来:“这土豆是一个什么神奇物什?”
夏旅思想一想,哈,还真是,她的柳园里,种的不是番茄就是土豆,要么就是种给段泠歌的瓜果蔬菜和粮食,柳园平日派人把守,除了她特地挑的农人,别人不得靠近,这土豆极少出现在市面上自然是大家都没见过的稀罕物了。她哈哈一笑:“今天就叫你们尝尝这是什么神奇食物。”?&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