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泠歌的不适感已经散去,她的表情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冷静,“不怎么办,该怎么做便怎么做,我身体不适,莫传扬出去。我只是偶感不适,对日常没有任何影响,不理会它便是。”
“公主!”
“唉。”
小娥和蓝陌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段泠歌对她们的反应,也只能装作没看见她们的忧虑了。虽然现在只是偶尔出现轻微的不舒服,可是照祖父和父皇的病情看来,一旦得了风眩疾,便是日渐加重,十年内就有性命之忧。
那么她呢,会如何呢?如果她只剩十年性命,她能完成自己使世家臣服的目标,实现收拢朝权改善民生的理想,一展让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安宁和美的宏图吗?
段泠歌轻轻闭上眼,她的心一再一再地,沉入了深深的、冰冷的谷底。
-------------------------------------
现下的情势,是段泠歌自十八岁主政监国以来,遇到的最困难,最挫败的时期。
一来是隐忍多年一朝难,原本向好的情势却遭遇了重大的挫折。对外不能压制世族的力量,无法与夏孟辅为的世族抗衡;对内又因为她和夏旅思的婚姻关系,遭遇了支持她的大臣们的质疑和退缩,以致人心涣散。
对段泠歌自身而言,突然出现风眩疾的症状,也许只剩下不到十年的寿命,又更无异于一个重大的打击。打得她毫无防备,措手不及。
然而仿佛还嫌事情不够乱似的。这日午后,春寿宫的内侍官到了绯烟阁,禀报段泠歌说:“皇姑请公主至春寿宫议事。”
皇姑闺名段澜,是段泠歌父皇平升皇帝的胞妹。平升皇帝有十几个兄妹,都因各种原因夭折或早逝,在平升皇帝死后,留下的不过皇姑段澜和一位手握重兵镇守边境的十王爷。
留在昭阳宫内的段澜是段泠歌和段溪的长辈,即便是段泠歌也对她的地位十分尊崇。段泠歌听得内侍官奏报,当即停下手中的事务,带着小娥和蓝陌去了春寿宫。
段澜年约五旬,比段泠歌的父皇年长几岁。岁月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不少痕迹,但是她的表情高傲,穿着一身绛紫色蜀锦缀珍珠软袄端坐在堂上,显得十分高贵端庄。
段泠歌上前微微福身,声音恬淡而清澈:“见过皇姑母。不知皇姑唤泠歌前来,所为何事。”
段澜问她:“我听闻,最近生了不少事情。特请长公主前来,问问你的看法。在公主看来,目前在你和小皇帝的身上,情势如何?”
段泠歌轻叹,皇姑母是一个极有能力和政治抱负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说,当年她十八岁代替病重的父亲处理国政的时候,皇姑母是她在政治上的导师。这样的一个人,特地请她来问情势,那只说明她根本不需要她说,就已经知道情势如何了。
段泠歌低眉,浅声说:“目前情势,已是腹背受敌。”
“你认为事情何以至此?”段澜扬声,语气里已经有责备的意味。
“请皇姑母示下。”段泠歌说。
段澜站起来叹息埋怨说:“你性子太冷了。太刚,太骄傲,这是大忌!你知不知日后该如何做?”
段泠歌不是普通人,她是南滇国最尊贵的人,然而作为姑母段澜这番话已经近乎训斥。段泠歌表情冰冷,矜持地颔行礼道:“听皇姑母教导。”
段澜说“夏孟辅是敌,郑左丞是友,可是无论对哪一方,你都不能强行为之,都要加以怀柔、利用。”段澜继续说:“先就是夏孟辅。他的世子夏迟,现在是你身边之人,她不是图你美色吗?”
段泠歌的表情仍然平静淡定,可是她的呼吸却悄然一窒。这昭阳宫里,她的身边,遍布眼线,遍布探子,竟然连这样的一举一动,都不能逃开姑母的眼睛……
“那个痴儿不谙世事,不晓政局,就是你的最佳助力。既然她图你貌美,那你不妨温柔亲爱,利用夏孟辅的亲世子稳住夏孟辅。”段澜走到了段泠歌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低声面授机宜。
饶是段泠歌这样冷静淡漠的人,此刻也禁不住心头一跳,羞红了脸。
她别过头去,语气笔直笔直的:“不可!姑母怎可叫我做违背礼法之事。夏迟虽名义上是我妻,可我们毕竟同为……同为女子。姑母以前不是还骂我糊涂吗?现在如何这么说。”
段澜被一阵抢白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这些计策,背后使手段自然不那么光明磊落,偏偏段泠歌一副谨守礼法、正直清朗的样子,段澜真是又恼又无奈。
“我以前是不同意你屈从这段婚事,可是现在既然木已成舟,结缡已成事实。你还守着身子有何用处?”段澜一甩手:“我言尽于此。要怎么做,公主自己考虑吧!若不用非常之法,你如何打破这僵局?!回去吧。”
段泠歌一阵气闷,她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训斥,什么时候面对过这样让人羞愤难堪的场景。段泠歌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福身,然后又羞又恼地转身翩然离开了春寿宫。?&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