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
怪不得爷爷说小时候生活苦,原来他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
方家虽不待见方秀云,但毕竟是亲人,村里人也不敢太欺负方秀云母子,对寡妇来说,在娘家边上住,至少不会有什么乱糟糟的事儿,可爷爷就不一样了,懂事一点,和村子里小孩玩,小欺小闹还是有的,甚至方家几个哥哥的孩子都有欺负过爷爷。
外人的话,终究是传言。
真相到底如何,大概只有曾祖和曾祖母知道。
牛车很快驶到了肖家湾,下了车后,在那位“热心”的婶子指引下,她大概知道方家住在哪个位置。
手里拎着包一路打听一路问,终于找到地方。
“看到没,这一排房子都是老方家的,老方头大儿子是村长,中间那五间房子是方家大儿子一家住处,方家二老跟着老大,最右边是方家老二一家,左边是方家老三一家住。”
“方秀云是他们家最小的姑娘,早年读书好啊,家里供着学习,后来去了省城,还在那边找到工作,可惜啊……她就在方家房子最边上,贴墙又盖了两间小房,看到没?”
韩舒樱顺着指路人的手看过去,那一排房子旁边,果然有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长长那么一条,只够三个瘦子并排走。
旁边那处房子门口,有个女人走出来倒水,见到她站在门口张望徘徊,眼神上下一瞟,“你找谁?”
韩舒樱扭头看她,然后拎着包,朝她笑笑:“你好,我找方秀云,她是住这里吗?”
谁知道对方鼻孔朝天“哼”了一声,理都不理她,回身进了屋。
韩舒樱:……
没想到曾祖母和嫂子关系已经这么恶劣了。
她看了眼旁边的大门,再看看这边的小门,就是用几块木板随便拼的,门打开着。
她走进去小声问了一句:“有人吗?”
乡里白天家家户户大门都开着,很少关门,除非人不在家。
她顺着院子往里走,房子就是普通的土坯房,围了高一点的院墙。
地面扫得很干净。
院子里还有两三只鸡,悠闲地四处闲逛,见到韩舒樱还趾高气昂地朝她快走几步,很是兴奋的样子。
“噫,走开走开。”韩舒樱用手赶着它,鸡肉好吃,鸡屎no,别沾边儿。
直到走到房子门口,里面也静悄悄的,她声音抬高了些,站在门口探头张望道:“师母在家吗?”
接着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啊啊”的婴儿吭哧声,似乎有人把他抱起来,接着有些慌张的脚步,一个长相温婉秀美的女人,穿着蓝色斜襟褂子,怀里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点的婴儿,从里屋走出来,小婴儿白白净净的小脸正贴着母亲,身上套着柔软的棉布小衣裳。
虽然农家条件就这样,但收拾的很干净,她自己穿戴的也整洁,不是什么时髦的衣服,但很板正。
一眼看去,她这个曾祖母长得很漂亮啊,母子俩给人的感觉很好。
那是当然了!韩舒樱心中骄傲地想,祖辈不漂亮,怎么可能生出她这样的美人呢。
韩舒樱拉下围巾热情地道:“是师母吧?”
曾祖母方秀云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迟疑道:“你是?”
“哦,师母,我是杨老师的学生,姓韩,我在鹿城工作,前不久探望过老师,是杨老师告诉我师母住在这儿……”
“……是他的学生啊。”方秀云抱着孩子犹豫了下,忙道:“那屋里坐吧。”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省城时,经常来家里请教杨弘杉的那几个学生,她见过,没有这个小姑娘。
“哦……我和杨老师也许久未见了,师母没见过我很正常。”韩舒樱随口跑火车道。
韩舒樱跟着师母进屋时,她特意看了眼方秀云怀里的小婴孩,朝他偷偷做了个鬼脸,小婴孩眼睛刷地看着她,一眨不眨。
她又马上冲他笑了笑,嗨,小帅哥!这她倒不是胡诌,她爷爷年轻时帅着呢,本来以为他成分不好,娶不到媳妇了,没想到十九岁就被奶奶看中,拐回家生娃过日子去了。
这时候的爷爷,还是个口中滴水的无齿小儿,见到她,先愣了下,见她笑,他看了会,然后笑了,露出一嘴粉嫩牙床,牙床上有几个小白牙,还没长全。
房子就两间,外面厨房通着门,里面是卧室,很简陋,没什么家具,只有个柜子,一张木板拼的桌子。
柜门打开着,里面一些东西被曾祖母取出来放到桌子上。
似乎在收拾柜子。
“你看,我这屋子里乱糟糟的,刚才在屋里收拾东西,没收拾完呢,凳子在这儿,姑娘你坐,我给你倒杯水。”方秀云招呼道。
“不忙,我不渴师母。”韩舒樱将手里的袋子放到桌上。
一低头,她看到桌子上有张相片。
相片挺新的,里面是一个穿着黑色绸缎袍子,长相精致年轻男子,戴了一只圆框眼镜,头戴米色圆帽,不知道哪里,让韩舒樱总觉得照片有点熟悉。
照片男子一脸笑意。
她正要细看这张照片,方秀云将孩子放到旁边铺上,用东西把他围起来,听到儿子“啊啊”地伸着小腿乱甩哒,不想躺铺上,还想要妈妈抱,方秀云一脸疼爱地看着孩子,“哦哦”地哄了哄。
随手拿了条棉手帕给他抓,转移他的注意力,见它自己玩起来,她才转身,见到韩舒樱低头看桌上照片,她心里一慌,快步走过去,将照片飞快收拾起来,匆忙笑着说:“这都是些老照片了,我收拾收拾。”说完飞快地与其它东西一起收回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