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舒樱只是她的艺名。
她原名姓杨,叫杨樱,出生时小胖腿内侧有个樱桃形状的红色胎记,就樱字命名。
出道时经纪人说她本名就很好,后来加了一个字,杨舒樱,说舒樱谐音为熟樱。
樱桃熟了,大红大紫,扬名四海。做艺名很合适。
家人当场否了,说名字和她曾祖姑奶奶重了,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曾祖姑母叫什么。
后来才知道,是个特别美的名字,叫杨姝缨。
最后她以韩舒樱的艺名出道,本名已经很少人叫了。
关于曾祖姑母,她作为小辈,见都没见过,只听长辈提起过只言片语,这位曾祖姑母杨姝缨的经历堪称坎坷,当年十六岁的曾祖父兵荒马乱中带着妹妹逃离鹿城,打算与家人赴美定居,在拥挤的火车站遗失了妹妹杨姝缨。
之后杨姝缨被一户农家收养。
她自小聪慧,谁也不知道她脑海中还记得五岁时的记忆,知道自己另有家人,有疼爱她的兄长,高考失利那年她毅然离开养父母,去寻找记忆里的亲生父母与哥哥,没想到上了火车从此消失了。
八十年代末曾回过大陆一次,因容貌太出众,走到哪里都能遇到拐子,历经磨难跟着人偷渡到港城,成为港城艺人,赚了不少钱,回来后给了养父母一部分,还了养育之恩,也找到杨家人,那时韩姝缨父母皆已过世,亲生兄长也在六五年鹿城改造时期悬梁自尽了。
在留给哥哥后代,也就是韩舒樱爷爷一笔钱后,很快返回香港不久病逝,香消玉殒。
那个年代有很多这样的事,几代人死得死,残得残,活下来的去了国外,留在国内的人也半死不活,提起那段岁月,都是不堪回首的往事,所有结局都不美满。
小时候的韩舒樱只当故事听。
离她太遥远了。
爷爷手里有一张老照片,是曾祖姑母回来时给他留下的唯一张素颜生活照,韩舒樱只记她脸色苍白,穿着素色旗袍,外搭一条披肩,坐在窗前,那时候她还小,只见过一次,长大后,就没有长辈说起这些事,因为爷爷过世了。
韩舒樱捏着手里银制小锁,所以火车上江公安替她找到的行李包,是她曾祖姑母遗失的?
眼前这户农家,是收养曾祖姑母的养父养母?
曾祖姑母现在的情况,她不清楚,不知道在国内,还是在国外。
她的安静一时间震耳欲聋!
太巧了,真的太巧了。
她的艺名竟然与收养曾祖姑奶奶的家庭一个姓,连后面两字都是一样的?她猜可能五岁的姑母记事了,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是不会写,只会说,韩兴昌为了哄孩子?直接用了这两个字,姝缨二字他想不到,没那个文化水平,就用了樱桃大队的樱,找人随便取的吧?
真的是巧合吗?
是吗?
韩舒樱握着银锁,难得沉重地老实坐了一会儿,屁股没有挪动,安静了好一会儿。
她一直以为,这是个剧本世界,一切纷纷扰扰与她无瓜,她只要完成剧本就好,其它什么都不管,都是次要的。
可现在,她开始怀疑,这世界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她那风华绝代的三世祖曾祖父,就活在这个时代,他年轻时期的照片还是小鲜肉一张,她见过,衣服审美很好,西装围巾,细框眼镜,儒雅俊秀,如果她想印证,去了港城的曾祖姑母……她可能没办法。
但至少能去鹿城确认一下。
韩舒樱叹气,真不知道这剧本到底想干嘛,想让她干嘛,穿成祖宗,这一点都不好玩!一点都不!
最终,她将写着小字的相片放回到银锁里,将盖子郑重盖了回去,相片背后还有两个数字,四九,应该是摄影师随手写下的时间吧,四九年拍摄。
唉,她把锁链放回自己胸口,仰身躺在席上,年代的车轮仿佛从她脑子里滚滚碾过,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与祖辈相隔这么近,近到仿佛她只要去找,就能找到,这感觉很奇怪,很真实。
鹿城,鹿城!难道那里是她的宿命吗?!看来无论如何,不管有没有剧本,她都要去一次了。
……
三天培训时间结束,饭桌上江见许喝了三瓶啤酒,看了眼对面老江,拿定主意道:“爸,我明天要去锦阳县那边查份档案……”
老江闻弦歌知雅意,他对儿子工作上的事无条件支持:“你去找公安局老徐,他会安排的。”
坐在桌前拨饭粒的江婷婷,忍不住:“哥……我也想去鹿城。”
江见许瞟了一眼,“你去干什么?”
“我就是想去看看。”
他挟了口菜到碗里:“不行。”直接了当,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妈。”江婷婷急得看向江母。
江见许看都没看妹妹,求妈有什么用?妈是站他这边,江家怎么出了他妹妹这么个……说好听点是情种,说难听点,谈个对象,脑子坏掉了,想去鹿城,去干什么?想法昭然若揭。
果然,江母反向安抚道:“你哥说的对。”
“爸!”
江父更绝:“明天收拾收拾上班吧。”在家里老闲着容易胡思乱想。
江婷婷紧握筷子,所有人都不理解她,其实她也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去看看,看看昔日喜欢的人而已。
江母和江父对视一眼,江母摇了摇头。
江见许见她妹妹安静下来,头也不抬道:“别哭啊,我告诉你,哭也没有用。”
“你!”江婷婷站了起来:“哥你太过份了!哭都不让人哭,你有喜欢的人吗?你若有,你就不会笑话我,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的感受,呜……”说完扔了筷了跑进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