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远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让一个天师当众下跪,是天大的折辱,何况是本来自尊心就很强的林荣。
所以,当他看到林荣那漆黑阴狠的眼神,也觉得正常。
那晚上他一直安慰林荣,最后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床上。
苏宁远其实觉得没什么,都这么大了,学了这么年怎么做一个天师,他还能不知道自己的心性有多坚定吗?
不只是他,连提醒过他的老天师都是这么以为的,更别说提都没提的其他家人。
一开始他确实以为没事,林荣跟爷爷道歉,说以后会做个清正的天师,爷爷也原谅他了,一切似乎都走上了正轨。
可是,没过多久,天师府接连遭受到从未有过的打击。
最初是老天师给一个权贵治疗阴疾,非但没把人治好,还把人治死了。
那个家族的人带着族人和很多天师找上门,让老天师出来。
天师府自然不肯放人,何况老天师自己也得了阴疾。
天师一般不会得阴疾,就算得了阴疾应该也不严重才对,毕竟天师身清心坚,天生克邪祟之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天师病得特别重。
家里长辈们都帮他治疗过都没用,最后决定让最有天赋,天生是天师苗子的苏宁远来试试。
那天晚上天师府外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火把亮彻夜空,叫喊声弥天。
爷爷似乎是听到了这些声音,白发在枕头上蹭得乱糟糟一团,汗如雨下,浑身颤抖。
在苏宁远心里,爷爷是坚不可摧的,他从恶鬼吃人的年代走过来,什么都经历过,什么都知道,是天师府最坚定的支柱,也是他心中的英雄。
看到他这样,苏宁远鼻子发酸,难受不已。
他闭上眼睛,用尽平生所学,聚起达到身体极限的气,借由手指输到爷爷体内。
爷爷挣扎得更加剧烈了,苏宁远一只手压在他身上,一只手不断向他身体里输气,“爷爷别怕,马上就好了。”
很小的时候,他第一次聚出清气时,不是兴奋,而是有些害怕。
人有个安全的潜意识,那就是自己是个普通的人类,这个认知受到冲击时就会惊恐不安。
当身体能和天地间某种不可视的东西产生联系时,就像把自己的身体向未知的东西彻底展开,越敏感的人越害怕。
当时爷爷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别怕,马上就好了,进入你身体里的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是世上最干净的清气,能驱逐一切害人的脏污。
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对爷爷说这句话。
爷爷终于不再挣扎了。
苏宁远松了一口气,移开手后,看到爷爷死了。
他怔怔地看着爷爷的尸体,缓缓抬起自己的手。
他有一双冰胎玉质的手,就连他叔叔看到都说这双手天生即医阴疾的,手指长而直,白皙透底,找不到一点暗沉。
此时,这只手白透的皮肤下,血管呈现黑紫色,里面流淌着不知什么东西。
同时,天师府外,有一位天师惊恐大喊:“这是?!鬼怨气!天师府里有鬼怨气!天师府里有恶鬼!!!”
外面的人顿时分成两波,一波人一听到就被吓跑了,另一波人听到后,更确定天师府有问题,之前还只敢在门外喊,不想闹太僵的人,开始向里面闯。
苏宁远的哥哥顶住压力,极力劝阻,“请大家相信天师府,天师府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的!”
“让老天师出来,他为什么把活生生的人给治死了!我爸刚得阴疾就找老天师了,怎么就死了啊!”
“爷爷身体不舒服,今晚不方便见客。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什么不舒服,他是被鬼反噬了吧!”
林荣来到苏宁远身边时,他正盯着自己的双手浑身颤抖,随着身体一颤一颤,眼泪也一颗一颗落下来。
看到林荣,他一下哭出声,“我把爷爷治死了,我的手、我的手……”
他把爷爷治死了。
他的手出问题了,可能再也不能做天师了。
两件中任何一件都足以摧毁这个备受家族宠爱的天之骄子。
林荣知道,他握住他发抖的手,和第一次一样在上面亲了一下,“宁远你要挺住,苏家还需要你,外面那么人正在要老天师出去呢。”
苏宁远无意识地,僵硬地转头向外看。
林荣把他的脑袋转到怀里,温声说:“别担心,你哥哥他们正奋力挡着,今晚应该没事。”
苏宁远身体还在剧烈地颤抖,但是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后,他好了很多,至少能够听清外界的声音了。
林荣低声呢喃,“我把一个人治出一点问题,他们上门讨要说法,天师府没有一个人维护我,老天师还要我当众下跪道歉。老天师把人治死了,他们上门讨要说法,整个天师府的人拼命护着老天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