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就这样看了多久,沈扶都未曾察觉,他的眼眶里何时变得湿润。直到一滴眼泪滴落在段明烛的脸颊上,他才回过神来。正欲擦拭之时,却见段明烛缓缓睁开了双眸。
“……陛下?”沈扶微微一惊,眼底浮现出一丝欣然。“陛下醒了?”
段明烛想抬手抚他的脸颊,然而手臂却仿佛有千斤重,怎么抬都抬不起来:“先生……怎么哭了?”
“我没事。”沈扶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你的伤可还疼?”
三日前的一番厮杀,如今段明烛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的。他却只是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丝勉强的笑:“不疼了。”
沈扶明明知道这句话不是实话,却还是没有说破,只是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先前,北凉王室已经奉上降书,签订协议,北凉与大晟五十年无战。”沈扶温声道。“陛下,我们可以回京了。”
段明烛点了点头,轻声说:“对不起,青砚,这次又没听你的话。”
非要上战场,非要把自己弄一身的伤。
沈扶望着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悲伤,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一日过后,大军踏上了回京的路途。然而这一路上,段明烛都十分嗜睡,每日清醒不了几个时辰。军医说,这有可能是陛下本就失血过多,身子乏力;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身上中的毒。
沈扶曾经过问军医,究竟是何毒,军医却也说不上来。只道那毒已经通过伤口,彻底融入了陛下的身体里。
半个月后,大军终于回到了凤京。燕梧铁骑大败北凉军的捷报早已传回京中,凤京百姓夹道相迎,跪于官道两侧,高呼“吾皇万岁”。然而,这样喜庆的日子,却没有人能看到燕梧铁骑主帅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容颜。能看到的,只有马车上紧闭的窗。
回宫之后,太医院所有的御医早已候在了养心殿。段明烛难得醒了过来,只是脸色苍白,精神不济,看上去十分虚弱。
几位御医轮流为其诊脉,随后站到一旁,低声商议了一番。沈扶忍不住走上前去,低声询问:“敢问陛下身子如何?”
赵德林斟酌片刻拱手道:“从脉象上来看,陛下确实是中毒了。但究竟是何毒,臣等尚无定论,需要回太医院仔细商讨一番,方能定论。此毒十分罕见,既能让人嗜睡,又会影响心神。如今,臣只得先给陛下开一些压制毒性蔓延的药。”
沈扶忙问:“有几分把握能够解毒?”
赵德林想了想,说:“大概,七成。”
沈扶闻言,神色依旧十分凝重。
“青砚。”
榻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唤,沈扶走上前去,轻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有御医在,你不要太过于担忧。”段明烛说。“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沈扶不知御医的话有几分真,却还是点了点头。
段明烛轻声说:“我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
沈扶忍不住心里叹了一声,不欲再打搅他歇息,遂替他放下了床帘,准备离开。时隔三年,重回京城,他先前答应段明烛接任吏部侍郎一职,还要兼任翰林院掌院学士,如今也总要先去吏部看看。
“那陛下好好歇着,我晚上再来探望。”沈扶说。
段明烛颔,待沈扶离去,其余几位御医也都退下了,屋子里只剩下段明烛和正在开方子的赵德林。
“赵德林。”段明烛淡淡唤了一声。
赵德林闻言,连忙放下笔,走到榻前,望了望床榻上的段明烛,只是隔着床帘,看得并不十分清晰:“陛下。”
段明烛沉默许久,说道:“你已经诊出朕所中何毒了,是不是?”
赵德林哑然道:“陛下……”
“是碧落三旬吗?”段明烛问道。
赵德林一听,身子重重打了个寒颤,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觉察到他的反应,段明烛神色并没有什么动容,似乎一切都在预料当中:“看来是了。”他微顿片刻,默默道,“先前还寄希望于朕猜错了……如今看来,确实是碧落三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