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照旧如此。
浴室水雾弥漫,玻璃窗上水珠滚落,啪嗒滴在地砖上。
我盯着那颗碎裂的水珠,视线移到站在浴缸边的人偶身上。
它垂头观察着我,将我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空气潮湿,它额前梢上凝了几颗微小的水珠,结成一缕。我转了转眼珠,倏而福至心灵,有了办法。
我哑着嗓音开口:“蹲下来。”
它听话蹲下,我双臂环上它的脖子,凑过去和它接吻,它为了让我能够亲得舒服一些,双膝跪在了地上,一副十分配合我的姿态。
我半睁着眼睛,和它在咫尺间对视。手掌贴在它后脑上,摩挲着它脑后的丝,手指弧度渐渐往下,一点点移到它耳后,还没等我触碰到那个小小的圆形按钮,就被它铁箍似的手指扣住手腕,动弹不得。
也是,我之前这么干了一次,它上过一次当,现在和我接吻也理所当然保持着警惕心。
我知道它会这样,并不意外。
它抓得我很痛,但我没有挣扎,反而又迎了上去和它亲得更深。它制住了我的双手,大概以为是没了后顾之忧,放松下来,我看到它的眼皮阖上,那双饱含压迫阴翳的眼珠也短暂地消失无踪。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双臂反绞住它的脖子将它强行拖进浴缸里的时候,它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的。
我脚蹬着浴缸壁沿借力,使上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蟒蛇一般缠紧了它,顷刻间它大半个身体淹进了满缸温水中,水花飞溅,在接触到水面大概两三秒之后,它的动作突然迟钝了一刻,像是短路的机器,扣着我手腕的力道也松了些许。
我抓住这丝来之不易的破绽,立即翻身坐起,啪的一下按下了它耳后的按钮。
滋
电流声卡顿了几下,它的眼瞳缓缓放大,水流拍打在它脸颊上,淹没了它的口鼻。须臾,它便不动了。
这些动作生的很快,当我确定自己真的做到之后,才觉自己竟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张地憋着气,胸腔涨得痛。
看来它的开关并没有失效,那为什么它上次会突然自己醒来?
这些事情,光靠我自己想是想不明白的,能解答我疑惑的只有那位深山里的人偶师。
我不敢再耽误时间,噌的从浴缸里站起身,水都来不及擦,没有片刻停留地跑进卧室,拿来两根皮带捆住它的手脚,再给它嘴巴里塞了一团毛巾,确保牢固程度之后,我没有把它拉出来,而是就这么让它泡在浴缸里。要不是因为这一缸水,我还没那么容易得手。
它果然怕水,如果能用水把它泡坏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我不是没想过把它直接塞进行李箱去还给人偶师,但是它现在的重量和尺寸,根本不是行李箱能够容纳下的。而且它如今这种存在,要是败露分毫,我实在是有口难言无力辩解,我可不想登上社会性死亡的新闻头条。
勉强安置好它,我换上衣服反锁房门光离开了家。
我要去赴人偶师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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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夜买了机票,我飞往七个小时后的蝉溪。
小村子还是我之前来时的模样,一点没变。我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竹林翠海后的那家人偶店。
推开吱呀作响的红木门,昏暗的屋内,柜台后头的男人躺在藤编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张薄毯,正在小睡。
他倒是睡得香。
我上前,哐哐敲了几下柜台,台面上的煤油灯本燃着一点微弱的火光,被我这一敲,火焰剧烈抖了几下,险些熄灭,颤颤悠悠摇了几下,又恢复成微弱的星火。
听到我出的动静,男人眼皮微动,睁开了眼睛。
不知是错觉还是光线原因,他的眼睛比上次似乎又要浑浊了许多,灰茫茫的,似腐烂的树根。
“你来了。”他见到我并不意外,拿过倚在躺椅扶手上的拐杖站起身,空荡荡的左边裤腿晃了晃。
他今天没有戴假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