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差役找到了逛酒楼的钱大人,一听说锦衣卫指挥使高大人有话问他,惊得手一抖,一杯酒全泼在了怀里。
差役瞧着好笑,“大人切莫惊慌,高大人夸您条陈写得好,这可是露脸的机会,别辜负我家大人一片心。”
“那是锦衣卫,突然找上门来谁不怕?”钱大人手忙脚乱擦着身上的酒渍,不放心似的又确认一遍,“是高晟高大人对吧?”
“对对,您快跟我走吧。”
“容我换身衣服,你先到外头等等我。”打发走差役,钱大人马上叫过长随,低声吩咐,“等郑先生过来,你就说知府大人有急事找我,让他先回家,万万不可提起高晟的名字。”
长随奇道:“为何不能提?”
“废话,不能就是不能!”钱大人没好气敲了下长随的头,“好好把郑先生送回家,听到没有?”
“诶!”长随揉揉脑袋,一溜烟跑到门口守着了。
这边钱大人收拾利索,随差役到大同府最好的酒楼拜见高晟等三位大人。
该了解的情况差不多都了解了,高晟本不欲在此地多留,肯见这位钱大人也是给知府面子,他不是个多话的人,略寒暄几句就沉默下来。
因见有点冷场,知府笑道:“老钱,你这几天饶世界找淮扬菜厨子,却不知这家馆子淮扬菜做得最好,等下你去后厨问问,多花几个钱,叫他们带着家伙什
儿去你家做。”
钱大人眼睛一亮,立刻笑成了一朵花,“真是瞌睡遇到枕头,下官正犯愁呢,可巧大人就解了我的难题。”
高晟眉头暗挑,“听口音钱大人是河南人,也喜欢吃淮扬菜?”
“那倒不是。”钱大人答道,“一个远方亲戚要过来住几天,怕他吃不惯咱这里的口味,就提前预备着。”
什么样的远亲,值得特地花大价钱请府城最好的厨子?还必须要淮扬菜,马上就要过年了,又有什么要紧事,赶在这个时候出远门?
淮扬……金陵……
再一想迟迟没有确切消息的大周使臣,高晟目中闪过一抹光亮,随即又变得黑如深潭,不再追问,只微笑着吃酒听他们说话。
酒席过后,他借口公务在身,谢绝了两位大人的邀约,悄悄跟在钱县令身后。
或许是他多疑了,可正是因为这点子多疑,过去不知救了他多少回。
与府城相比,阳高县城小得可怜,高晟潜伏在县衙盯了两日,并未发现县衙有任何可疑人员出现。他还要去燕山宣府一带寻温鸾去,犹豫着要不要先走,请谭方多留意这个钱县令。
阵风吹过,隐约送来几句人声,“扰了夫人午觉,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高晟蓦地转过头,通向月洞门的鹅卵石甬道上,三个女子慢慢走着,几乎是瞬间,他认出了温鸾的背影。
只觉一块大石重重击在胸口,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阵
阵泛黑。他想叫她,可刚张口,就被冷风呛住了,咳得惊天动地,涕泪横流。他想扑过去抓住她,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抖,刚走一步就踉跄得一头栽在地上。
真疼啊……
这次不是梦。
“哈,哈哈……”高晟抚着额头,脸上的表情像哭又像笑。
他艰难地从雪堆里爬起来,不由自主向她消失的方向靠近。
“喂,你哪儿来的?”一个仆妇伸手拦住他,“这是后宅!”
高晟仿佛大梦初醒般木木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慢慢笑道:“得罪,我是来送东西的,一不小心迷了路。”
长相好的人天然能博得人们几分好感,仆妇上下扫视他两眼,并不难为他,一指旁边的石板道,“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到头右拐就出去了。”
“多谢大姐。”高晟装模作样抱拳,顺手递过去一小锭银子,“冒昧问您一句,刚才过去的女子是府上的小姐吗?”
仆妇笑呵呵接过银子,“你问的是穿鹅黄衫子的姑娘吧,什么迷路,准时见温姑娘长得好,鬼迷心窍地就跟进来了。你这种人我见过好几个,快死了那心,人家姑娘早放出话,这辈子不嫁人!”
“她一个人怎么过活?”
“怎么是一个人?人家姐姐姐夫都在这里,喏,她姐夫就是我们大人的师爷郑先生。”
“这样啊……”高晟咬了咬牙,转身大步离去。
西北风推着一大片乌云从天际压过来,惨白的日头有气无
力在云缝中穿行着,天空渐渐变得灰暗阴沉。
“要下雪了。”温燕看看天色,拉着妹妹准备走了。
都是常走动的人家,钱夫人不和她们客套,“初六我在家摆席面,你们可得来。”又让丫鬟装了一篮子冻梨,“……我记得你家小子爱吃。”
温燕笑道:“我这连吃带拿的……好好,我拿着拿着,初一叫松儿给你们磕头来。”
说笑间,姐妹俩告辞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