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容面色未变,将药瓶递给她。
“上药。”
清清冷冷的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葭音看见他凸起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她低低“噢”了一声,接过来小药瓶。
镜容是正人君子。
他转过身,没有看她。
只是她刚打开药瓶,就听见对方轻声道:
“那串佛珠,是师祖留给我的。”
先前她因好奇,乱碰的那串珠子。
“师祖他……圆寂有十一年了。”
葭音一阵恍惚,还未回过神,对方已经走出房间,来到院中。
她的耳边依稀残存着镜容的话。
于他们僧人而言,佛玉珠很重要,旁人不得乱碰。
更何况,这串珠子,是他过世的师祖亲手所做。师祖德高望重,一生积善行德,是镜容幼时仰望的、神一般的存在。
说这些话时,他的声音很轻柔。
葭音想,他一定想起了仙逝的师祖罢。
若有若无一声轻叹,顺着温柔的晚风,飘到少女耳边。镜容背对着她,但她大抵能猜到对方面上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
,听着佛子的叹息声,她的心隐隐有些发疼。
葭音这才将袍子掀起来。
脚上沾了些泥,方才等镜无金疮药的时,镜容命六师弟打了一盆温水。她将细白的小脚放进去,水温热热的,很舒服惬意。
葭音紧攥着药瓶——她脚上哪里有伤?
虽然脚心没有被石头划伤,可她生得细皮嫩肉的,脚底板被石子硌出好几道印痕,如今那痕迹淡淡的,还未消散。
她弯下身,假意倒出一些药粉,圆了之前的谎。
回想起镜容的话,他刚刚的声音很低,一股羞愧之感从葭音的心头漫上来,游走在少女的四肢百骸。
殊不知,万青殿外,一对立在院中的男子,在谈论怎样的话语。
镜容从头到尾一直都很从容坦荡,毫不遮掩地将后花园中发生的事同自家师兄讲述了一遍。
如此光明磊落,倒让镜无有些不好意思。
他自然是了解镜容的脾性。
镜容从来都不撒谎。
只是听着听着,他忽然叹息一声,低低的一声叹,宛若一道幽幽的夜风,拂至佛子面上。
只听师兄忧虑问道:“镜容,你去何娘娘宫里时,可曾有避讳?再者,即便你小心翼翼避讳过,万一那阉人同何贵妃说了今晚后花园的事,若是这件事传出去了,三人成虎,定是免不了好一阵流言蜚语。”
镜无暗暗为自家师弟捏了好一把汗。
“况且,你如今又把她带回来。虽说镜采自然是信得过的,但隔墙有耳
,让旁人知道了,你镜容法师屋里藏了个女人……”
他打住了话,不再往下去说。
镜容自然知晓,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是在担心他。
“师兄。”
静默少时,一直一言不发的男人敛了敛眸光。月色洒落,映在他清俊冷白的面容上,佛子眼底是不灭的皎皎风骨。
“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镜容就不怕旁人说风凉话。”
他不在乎,他一向不在乎。
他一颗真心,日月可鉴。
镜无转过头。
额间朱砂之下,是一双镇定自若的眼,看得镜无一时间有些失神。须臾,他喟叹一声:
“师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也难怪,师父这么喜欢你。”
梵安庙七十二弟子,只有镜容,最合清缘大师心意。
镜无心中泛起淡淡的酸涩感。
瞧着自家师弟,镜无知晓自己这辈子也难及对方的境界,忽然,他眸光一转,将眉头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