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欧阳旭带上那名赵盼儿眼生、实为皇后指派的胥吏的亲随一齐赶到了鼓院,有了皇后的保证,他对这场堂审是相当的期待。而赵盼儿一行人却个个一脸凝重,每个人都默不作声。
“升堂!”
在水火棍的敲击声中,鼓院判官就座,他面无表情,最后一次提醒道:“赵氏,你可知为防滥诉,凡越诉之举,需得受杖在先,尔后审理!”
“民女知!”赵盼儿昂头,满面决绝。
“既如此,行杖!”鼓院判官扔出了签条。
赵盼儿深吸了一口气,伏在刑床之上,看了一眼左边的顾千帆,又看了一眼右边的孙三娘和宋引章,缓缓闭上了眼。
“一!”衙役手中的板子高高举起,而后落下。
赵盼儿咬紧牙关受杖。
“二!”
赵盼儿痛呼出声。孙三娘和宋引章闭上了眼,不敢再看。顾千帆也扭过了头,拳头紧握,骨节发白。
“三!”衙役连续挥板,可那一杖,分明是不再向着臀部,而冲着赵盼儿的脊背而去!
赵盼儿当即惨叫了一声。
孙三娘和宋引章齐声惊叫:“盼儿姐!”
顾千帆不忍扭头,看到赵盼儿脸上冷汗密布却还在强忍着,他的心犹如刀割。忽然,他眼角余光瞥到一侧欧阳旭脸上若有若无的阴险笑容,心随念转,他一眼看向鼓院判官,只见判官目光下垂,竟似对衙役之举恍然不觉,蓦然间他心头大震。
不等他想到万全的应对之策
,木棍一次次落下,衙役们出手一次比一次重。
赵盼儿口中流出鲜血,几声惨叫之后,渐渐已无声息。
欧阳旭看到赵盼儿体力不支,顿时喜不自胜,此刻,他无比希望赵盼儿能就此死在刑床上。
顾千帆已然顾不得许多,他跃身而出,击开衙役之杖:“住手!”
鼓院判官怒道:“顾千帆,你身为皇城使,难道不知扰乱公堂乃是大罪?”
顾千帆强压怒火中烧,用尽平生最大的忍耐,一字一句道,“判官审案日久,难道不知杖罪应为臀杖,而非更重的脊杖?赵氏系苦主,本无原罪,院判却刻意施下如此重刑,难道是想把她杖杀在堂上,让她根本开不了口吗?”
顾千帆此言一出,堂下听审的孙三娘等人顿时大哗。
鼓院判官脸上挂不住了,不得不通过拍惊堂木来稳定秩序:“肃静!肃静!顾千帆,公堂之上,不由你喧哗肆意,阻挠公事!将他拉开,继续行杖!”
顾千帆挡在赵盼儿身前,掷地有声:“论私,我为苦主家人,怎么能见冤不语?论公,我乃皇城司使,本就有探查鞠罪之职!你滥行重刑,颇有可疑,我现在就可将你捕去皇城司诏狱!”
“你大胆!”判官惊怒之下直接拍案而起。
“因院判恐涉不公,我要立刻带走赵氏!待查清此事,再受余下十二杖不迟!”顾千帆冷冷地扫视着鼓院众人,他此刻的眼神就真的如从幽冥地府
中走出来的阎罗一般可怖,令人不寒而栗。不等判官反应过来,他就抱起赵盼儿大步而去。
有衙役想阻拦,早被孙三娘恶狠狠地推开。“呸!亏得上回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官,原来也是个心肝都黑透了的混账!”孙三娘毫不留情地朝判官那边啐了一口。
鼓院判官心中有愧,闻言面色一白,但圣命难违,他又有什么法子呢?
鼓院之外,聚集有不少百姓,这里不同于开封府,按照规矩,外人不得进内听审。因此想在第一时间知道审讯结果的百姓,就只能守在大门之外,等待里面的人出来。见顾千帆抱出了奄奄一息的赵盼儿,他们都震惊至极。
顾千帆一步一步地走着,从赵盼儿身上浸出的重重血迹落到了地上,碧血黄沙,甚是刺目。
浊石先生不可置信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宋引章恨声道:“有小人从中作祟,狗官暗中把二十臀杖改成了脊杖!”
“什么?就算是流刑三千里的重罪,也只折二十脊杖,鼓院这是想要人命吗?不行,我要上书去!”袁屯田惊讶地捂住了嘴,又好好地看了看牌匾上的“登闻鼓院”四字,鼓院的真面目令他深深地失望了
众百姓听了,也是群情激愤。池衙内更是带头大喊:“鼓院本来就是鸣冤的地方,可院判还要故意杖杀苦主!这天下还有公平可言吗?”
众百姓也情不自禁叫道:“鼓院不公!朝廷不公
!”
在这震耳的呐喊声中,顾千帆抱着昏迷不醒的赵盼儿上了马车。
顾千帆径直把昏迷的赵盼儿抱到了自己家,如今,只有亲手照顾,他才能放心。
赵盼儿臀背伤重,如今只能俯伏于床。因为发着高热,她脸色通红,似梦非醒。
当日被他尖匕入肩也未曾哭过的赵盼儿,此刻却气若游丝地在他身边谵语着,眼角隐然有泪:“好痛……千帆,千帆……”
顾千帆心如刀割地握住她的手:”我在这里。”
孙三娘端着药跑了进来:“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