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不如撞日,赵盼儿决定还是得尽早把茶坊筹备起来,因此在列好了采买单后,就拉着陈廉一起去了集市。待他们将桌椅、杯盏买回来,已然是夕阳西下。三女聚在灯下低头算账,陈廉则坐在一边据案大嚼。
赵盼儿放下计簿,心算了一会儿,有些惆怅地说:“钱去如流水,没开张呢,就已经花掉好几十贯了。”
孙三娘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问:“对了,欧阳旭给你的八十两金子还埋钱塘你家床底下呢,不会被人偷了吧?”
陈廉想起赵盼儿还不知道顾头儿让他找人看管茶坊,忙道:“不会,顾头儿早让我安排好人手了。茶坊、盼儿姐家、引章姐家全都有有人看着,一分一厘都跑不了!”
赵盼儿一怔,顾千帆竟然无声无息地为她做了这些,竟也不让她知道。孙三娘不动声色地看了赵盼儿一眼,愈发笃定赵盼儿跟顾千帆之间一定有问题。宋引章却没多想,只顾着高兴:“真的?太好了!”
赵盼儿想了想道:“既然如此,能不能让你那边的人再多帮一个忙?除了床底下的金子之外,我还在灶房南墙根的地底下挖了个暗洞,洞里头有两个箱子,你把大那个拿出来,里头放着我这些年的积蓄,还有房契店契,除了字画之外,能不能全数帮我都变卖了,换成飞钱,和字画一起送到东京来?”有这些钱打底,不但还顾千帆的钱够了
,她们的本钱也能充裕些。
陈廉细细记下后,忍不住好奇地问:“那小的那个箱子呢?”
“那是引章的。”赵盼儿看了眼宋引章,见引章愣了一下,赵盼儿又道,“你的钱都好好的。我那会儿硬拘着不给你,只是不想你被周舍骗。”
宋引章既感动又难过,想起自己当时竟然在周舍的挑唆下怀疑盼儿姐要吞她的嫁妆,她的声音带了哭腔:“我明白!那会儿都是我自个儿犯傻。”
赵盼儿知道宋引章当时也只是情急之下昏了头,她握住引章的手柔声安抚道:“都过去了。现在你若是觉得放在身边才踏实,也可以请陈廉的朋友一起换了飞钱带回东京。”
宋引章忙点头道:“我换!多一份本钱也好。”
“确定啦?一分不剩?不后悔?你们不准备留点在钱塘,当条退路?”陈廉仍然觉得赵盼儿的做法过于冒险。
赵盼儿眼中闪过了坚定的光芒,她斩钉截铁地说:“不后悔,买定离手,落子无悔,我在哪儿,我的背后就是退路。”
陈廉看着赵盼儿倔强的眼神,心底生出了由衷的敬佩,盼儿姐有着这般的豪情,不愧是能降住顾头儿的女子。
暮色渐浓,赵盼儿把陈廉送出小院后,非要把陈廉找人帮她去钱塘取钱的使费付给他。陈廉连连推拒着:“别别,我可不收你的使费啊,你把我当外人了不是?再说,钱塘那些兄弟们都知道我跟了顾头儿
,顾头儿又刚升了官,他们巴结还来不及呢。”
赵盼儿一听顾千帆升迁了,忙关切地问:“他升了什么官?”
陈廉挺起胸膛,仿佛顾千帆升官自己也有份,骄傲地说:“西上閤门使,副使!皇城司除了雷司公,就属他说了算!还能穿大红衣裳,带小银鱼!”
赵盼儿听后又惊又喜地说:“看来官家很看中他啊。你家顾头儿年未而立就五品在望,你真是跟对了人。”
“那当然,我的眼光多好啊,选上司从来就没错过。”陈廉洋洋得意地拍了拍胸脯,随后又瞟了一眼赵盼儿,嘀嘀咕咕地说,“说句讨打的话,至少比盼儿姐你选男人的本事强。”听到陈廉的打趣,赵盼儿的笑容变得有些暗淡:“你说得没错,希望我以后运气好些吧。”
陈廉却朝皇城司的方向扬了扬眉毛,意有所指地说:“不用以后,眼前就有啊。”不想这番话竟逗乐了赵盼儿,刚刚的阴霾一扫全无,她笑着打量着陈廉:“你?你才多大点啊,别跟人乱学着油嘴滑舌。”陈廉本来想说的是顾千帆,见赵盼儿误会,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是,我不是……”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院门口,赵盼儿也没把陈廉的话放在心上,便道:“好啦,赶紧回去吧。托你的事越快越好。不过茶坊的事,先别告诉你顾头儿。”
陈廉不解地问:“为什么?”
赵盼儿眼神中露出一丝
狡黠,“因为我总觉得他多半会反对。所以这几天啊,你就跟他说我们这一切都好。等木已成舟了,他就管不着啦。”
陈廉吃惊地张了张嘴,似乎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可一看赵盼儿的表情,他就知道他肯定说不动她。最终,陈廉只得咬牙点了头,转身走入巷中。
送走陈廉后,赵盼儿疲惫地走回房间,看着发白的月亮渐浮天际,她叹了口气:“官场如海,起伏不定。他升了官,欧阳,那你可满意现在的官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把你变成了现在这般面目全非,不过,我一定会祈求九天神佛保佑你一辈子官运艰难,万事坎坷。直到你还肯归你欠我的东西为止。”
高府正堂之内,高鹄的面目有些狰狞,在烛火的映照下,他双眼发红、似要喷出火来,最终他“啪”地一个耳光狠狠地打在了欧阳旭脸上,他高家的颜面算是被欧阳旭丢尽了。
欧阳旭惶然垂首,用受伤的语气分辩着:“岳父息怒!当时官家有意,小婿哪敢二言?向来探花榜眼授九品大理评事,我这著作佐郎却是正八品,小婿全是为了迎娶之时慧娘的面子……”
“别叫我岳父!”高鹄只觉气血上涌,怒不可遏地说,“我高家可高攀不起你这种借鬼神晋身的能臣!竟然做出这种让天下士人耻笑的事情出来,你和慧儿的婚事,就此作罢!”
正在此时,高慧却突然推门闯入:
“不!爹你不能这么做!我一定要嫁欧阳!”她那张娇艳欲滴的脸上此时写满了惊慌,她身后还跟着刚才没来得及拦住她的乳母江氏。
原本已经彻底绝望的欧阳旭见高慧依然对他不离不弃,感动之余,心中一计顿生。
高鹄皱着眉对高慧的乳母江氏吼道:“把她拉下去,哪有外男在此,女眷擅出的道理?”
江氏忙招呼丫环将高慧拉走。可高慧被拉走前还在不停抗议:“爹,我就要嫁他,我也只嫁他!”
大门忽地关上,高慧的叫喊声被彻底隔绝在外,可欧阳旭心中却踏实了不少。
高鹄敏锐地看出了欧阳旭眼中的贼光,怒斥道:“别以为迷惑了慧儿,你就能翻天。识相的话,就在三个月之后找个理由,主动让媒人来取消婚约。若是在我头听到一丁一点有关慧儿的非议——”高鹄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阴鸷,“唰”地抽出案上陈列的宝剑指向欧阳旭:“滚!”
欧阳旭知道高鹄会说到做到,只得失魂落魄地离开高府。他本以为宫观官怎么也是个八品官,可那些个清流大臣,最恨迎合圣上,最恨修道封禅。在他们眼中,他就是甘与萧钦言那样的后党为伍的的佞臣。如今,他的青云路算是毁了。想到这里,欧阳旭不禁惨笑,心说:“赵盼儿,我欠了你三年深情,一纸婚书,可如今我已用大好仕途相抵,这下,就算两不相欠了!
”
自从被高鹄撵出来后,高慧一直房中哭闹着,无论江氏怎么劝,高慧都不肯安生。
此时,丫鬟春桃来报:“姑娘,欧阳官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