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夫人想着贾珠年纪长,贾琏比他晚两年说亲也使得,因此仍是细细查访,平常应酬交际,也都常看这几家的千金小姐模样言谈举止品行等等。
旁人都知贾珠和贾琏考中了秀才,又出身富贵,前程可期,不过贾珠已在去年便与李家小姐定亲了,只剩一个贾琏,不少人都向窦夫人十分打听贾琏定亲了没有,又有几家太太暗示窦夫人自家的姑娘已经到了岁数等等。
窦夫人自知贾琏如今炙手可热,连王家都忍不住使王夫人又来说了一回,只是被她再次婉拒了,听了众人的询问,忙笑道:“我们琏儿今年十三岁了,尚未定亲,我们老太太和老爷原说了,就这一二年趁着琏儿考中,喜上加喜,替琏儿寻一门知根知底的好亲。幸而琏儿虽淘气了些,模样儿才气还过得去,倒也不算玷辱了人家的千金。”
听了这话,便有人笑道:“夫人这话,太谦逊了些。”
窦夫人进门后不久,贾赦便替她请了诰命,乃是一等将军夫人,三四年前贾政为官满三年后,也替王夫人请封了敕命,却是六品安人,过了几年,到了如今仍是六品。
窦夫人和贾母商议过,取中了陈家的小姐,陈小姐今年十一岁,模样儿生得比凤姐不遑多让,爽利气度亦不相上下,但是窦夫人看重的却是陈家家风清正,陈夫人慈和宽厚,而且陈小姐自小读书识字,性情又稳重平和,应酬时曾经见过,实在是难得深明礼义,非目光短浅之辈,其家却是长安人氏,其父位列三品,其母娘家也是大户人家,姻亲甚多。
不仅如此,窦夫人还看中了陈小姐上面的两个哥哥,她是幺女,也是独女,两个哥哥都考中了秀才,人品才华无可挑剔,现今在国子监读书。
窦夫人为贾琏择妻,先是门当户对,后是小姐品格,最后方是父母家人的性情,是否会惹祸上身,因此挑来选去,唯独陈小姐最好,既是从贾敏的名单上所选,李家也满意,因此窦夫人便向陈夫人透露了些意思过去。
可巧陈夫人素日和贾敏颇有几分交情,陈大人曾得过李恂的指点,夫妇二人几经打听,也瞧中了贾琏,他们看重窦夫人的性情,并贾琏的外祖、姑父两家,陈大人又见过贾琏,知晓此人不似其父,因此不必贾敏从中说合,只需向李母透露些许消息,此亲便结成了。
忙到八月将尽,此事方妥当。
与此同时,贾琏业已从江南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他在姑苏那里上了一年学,既有富贵公子,也有寒门学子,经历了不少在京城中难见的事情,虽只一年,见解竟比往常却高了不止一等,人也稳重了许多,他来时没有打发人提前进京送信,因而先回东院,见院中无人,不免有些诧异。
窦夫人身边的丫鬟见他回来,登时吓了一跳,道:“二爷回来怎么不先打发人说一声?”
贾琏摆摆手,道:“老爷太太呢?怎么不在家?”他料想贾赦和窦夫人今日应该都在家中才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哪里想到竟扑了个空。
那丫鬟忙回答道:“太太一早得了好一箱东西,打开时,都是字纸,一张又一张的,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不知跟老爷说了什么,老爷便和太太一起往老太太那边去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老爷面上气恼不似平常。”
贾琏听了,顿时满腹疑团,寻思半日不得,道:“什么字纸?在哪里?”
那丫鬟笑道:“都送到老太太那里去了。”
贾琏越发狐疑,忙回房去换衣裳,先前他一直住在王夫人前往贾母房中夹道中影壁后的小小一处院落,自从窦夫人进门后,便接他回东院了,独占贾赦书房里的房间。
堪堪收拾妥当,贾琏匆匆坐车去贾母院中,不想才一进去,便见院中无人,门窗紧闭,唯见廊下各色画眉鹦鹉等鸟雀依旧,隐约还从里间透露出一些儿哭声出来,他走到门口,正欲高声叫唤好进去,却听父亲气喘吁吁地道:“母亲且瞧着该如何料理罢,儿子无能,竟是管不得了。只叹儿子老老实实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平白无故多了这样一项大罪。”
贾母坐在榻上,面沉如水。在贾母跟前放着的正是窦夫人身边丫鬟对贾琏所说的箱子,所谓箱子,其实也只是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如今正打开着,露出里面满满的字纸,丫鬟不识字,贾母如何不知,里头装的赫然便是放利钱的借据!
原来窦夫人一直留心王夫人放利钱一事,筹谋一二年,方得了些证据,告知贾赦后,贾赦顿时火冒三丈,贾赦再不懂事,也知晓重利盘剥和包揽诉讼两样罪名。他立时便要向王夫人问个究竟,反倒被窦夫人所权,道:“咱们并不管家,便是二太太落不是,又能如何?何况揭破此事,反倒是咱们一门蒙羞,竟是请老太太做主的要紧。”
贾赦听了,冷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如何偏心二房,如何能秉公处理?”
窦夫人却道:“老爷想如何秉公处理?”
贾赦登时无言以对,细细一想,正如窦夫人说的,确实不知如何是好,王夫人做下此事,自然是王夫人的罪过,近六七年来包揽诉讼的帖子都是以贾政之名去信,但是在此之前却也有以他贾赦的名义去了信,单是这些,即便非贾赦所愿,也是他这个荣国府的主人管理不周,说不得王夫人还没获罪,自己先得了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
窦夫人叹了一口气,暗恨王夫人胆大包天,口内道:“若不是这几年我把持着老爷的帖子,只怕还用老爷的名头呢。饶是这么着,之前有用过国公爷的名帖,也有用过老爷的名帖,故而此事万万不可声张,免得罪落老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