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羽被震得往后连退三四步,可一站稳,她就看清楚了:这人本事不小。
且不说他从两米高的树枝上跳下来能够精准地踩到何恺的手,就说他跳下来时双腿一内一外把护栏夹在膝盖间的站姿,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何恺摸着被擦到的右手手背,皱着眉头,刚想开口,却被那人抢先了:“叫什么名字你?”
是略显低沉的清朗少年音,听着怒意难掩,跋扈至极。
乔青羽只看到他精瘦的背影。长袖连帽黑卫衣的帽子盖过头顶,上半身裹得严严实实,浅灰运动短裤刚到膝盖,小腿细直而白。看不到袜子,炫眼的黑白篮球鞋,鞋后腰印着个举着篮球的黑色飞人——是乔劲羽心心念念的AJ篮球鞋。
“有钱人家的孩子,”乔青羽暗想,“难怪这么嚣张。”
“叫什么名字?”黑衣少年提高音量,似要威慑四方。
何恺不语,往前走了两步,准备跨出围栏。
“说出名字,”黑衣少年的声音里充满不耐烦,指了指被何恺撕掉一角的告示,又说:“赔。”
何恺瞪着黑衣少年,脸上是乔青羽从未见过的愤怒。站在一侧的她不知所措,心里哀嚎——李芳好回家很可能会扑一空了。先前出门的无知无畏荡然无存,她不禁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
“我赔你一张纸?”何恺咬着牙低声说,“我……”
突然他停住了,眼里先是顿悟,后是惊慌:“你…
…你不会是明盛吧?”
一天中第二次听到“明盛”这两个字,联想到书报亭前见过乔白羽又问起自己父母的神秘男人,乔青羽的神经莫名其妙地紧绷了。
“真不好意思,我……”何恺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充满歉意的同时如履薄冰,“我不知道这是你写的,不然我肯定不会撕,抱歉,对不起。”
“名字,”明盛听着相当冷酷,“第三遍了。”
“何,何恺。”
何恺那战战兢兢的模样让乔青羽更紧张了。她看不到明盛的脸,只觉得大热天能用长袖黑衣把自己包裹起来的人绝非凡人。所以,依照冯老板娘的说法,阳台对面住着的,就是这个她从未耳闻却令别人闻风丧胆的家伙?
“两件事:一,开学了我朋友去顺云找你,你好好招待别孙子;二,”明盛说着,随手撕下剩下的大半张纸,在手里揉成一团,“赔一张一模一样的字,一周内。”
说完他抬起长腿跨过护栏,轻飘飘瞄了呆立在一侧的乔青羽一眼,不屑地“切”了一声,大步迈进朝阳新村的后门。
乔青羽轰鸣的心脏在明盛瞄她时猛地静了音。那一闪而过的双眸,黑得纯粹,亮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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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空调的酷夏注定会在生命中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乔青羽这样安抚自己,一边把钥匙插进锁孔。
屋子里静悄悄的,李芳好没回来。
她松弛下来,把自己扔在咯吱作响的老旧皮
沙发上。坐了会儿,她走向阳台,照常把挂在阳台外的衣服收进来。
对面三十八栋整幢房子都沐浴在金色斜阳里,透过紧闭着的蓝色铝合金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正对面的厨房里清爽整洁,但厨柜上空空荡荡,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厨房与客厅之间没有门,而是一幕垂到地面的米黄色隔断帘。厨房窗户边的房间窗户则用深色窗帘填满整扇玻璃,像是要隔绝外边的一切光和热。
乔青羽不禁疑惑:这里有人住?
收回视线,她眼前回闪着黑色兜帽里明盛的侧脸,脑海中不由得冒出四个字“惊鸿一瞥”。那半张脸线条流畅,鼻梁高挺,皮肤白得显眼。斜她时下巴微仰,不可一世的姿态仿佛与生俱来,骄傲地浑然天成。仅被瞄了一眼,可当时那种腾然而起的压迫感,现在回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太帅了啊”,冯老板娘俗气的声音不请自来,一遍又一遍地在乔青羽耳边回旋。
她又回忆起冯老板娘提到的另一句话:“说不定同一个班啊。”
这个可能性让她莫名激动——谁不希望自己班里有一个传奇性的人物呢?就只是看看他,围观他的故事,生活就不至于那么无聊啊。
况且,阴差阳错地,自己与这位传奇人物,也算有了点莫名的交集。
明盛临走前撂下的那两句话使得乔青羽很为何恺担忧。看起来这事跟自己无关,但因为是自己有意
带何恺去古樟下的,所以,她无法置身事外。
两件事里,“赔字”这件事,除了自己之外,乔青羽想不出还有谁能帮忙。
“严禁踏入,后果恐怖”这几个字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每个细节都清晰得很。当晚,乔青羽放弃了赶在开学前看完《悲惨世界》的念头,伏在桌前,不厌其烦地把自己脑海里的字搬到白纸上。
一个多小时里,汗珠不断顺着她的脸颊滑至下巴。太闷热了。
最开始乔青羽热血喷张,下笔遒劲,可渐渐地,她握笔的右手就变得扭扭捏捏。越迟疑,笔下的字就越没有明盛写的那种气势,可又有点像,到后来纸上的字和脑海中的字混为一体,连最初那个清晰的记忆都面目模糊了。
忙活了这么久却成效甚微,乔青羽沮丧不已。“不急不急,”她宽慰自己,“我可以等后天见到明盛了,再写。”
见到明盛本人,知晓他的气质风格,也许能让自己茅塞顿开,掌握明盛写字的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