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是建在山上的学校,它的停车坪与天相连,与水相接,建个政要名流专用的高尔夫球场都绰绰有余。
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停车坪也可以称之为停机坪,毕竟,恺撒从意大利接厨师、设计师、管弦乐团所用的私人飞机还停在这儿。
而在飞机的磅礴阴影下,路鸣泽扔给了路明非一串钥匙。
“话说,你是不是有点夸张?”路明非看着眼前的布加迪威龙,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眼睛瞎了。
“不夸张啊。布加迪威龙grandsportLorB1anc,青花瓷特别版,蓝白相间,8升16四涡轮增压动机,百公里加时间2。5秒,出厂售价两百万刀。”
“两百万刀?咱叔叔家的印钞厂国家还给咱们啦?”路明非眼睛瞪得老圆。眼前的布加迪威龙蓝白相间,蓝色好像湖玉沉在水里,白色好像刀锋割开波纹,要说是青花瓷,绝对也是赛博朋克版的青花瓷。
“不是啊,我自己挣的。”路鸣泽摆出了一副“尽可放宽心,咱家有的是钱”的姿态,“全年奖学金+助教辅助金+暑期执行部奖金+给恺撒师兄打工小费,零零整整挣了几十万刀。当然还不够,不过我有恺撒师兄的mint卡作为担保,我可以分期付款。”
“送给你的礼物。”路鸣泽说这话时仿佛有些羞赧。他特意像个小孩子一样低着头,垫着脚尖。
“我记得,恺撒……也有一辆布加迪威龙?”
“是啊。去年恺撒师兄开着布加迪威龙载着诺诺师姐兜风,那时候你就坐在宿舍窗台巴巴望着,满眼都是羡慕。所以我决定筹钱买一辆。”
一阵沉默。路明非接过手中的钥匙,赶紧坐车上膛。布加迪威龙动机启动,涡轮增压带来极具爆力的轰鸣声。路明非其实特地查过,恺撒的那辆布加迪威龙,百公里加时间3秒,最高时4oo公里,要是开着这种车跑在他们老家那个小城里,这城里十里八户的都得探出门来多瞅你两眼,第二天就能被作为金龟婿排行榜no。1被各路媒婆挑上名单。没想到自己还真有一天开上了,只不过那4oo公里的时是用来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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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银灰色的利剑划过山脊。
世界上很多末日逃亡类的作品,主角都会是两者而非一者。两者的关系是一个和谐、碰撞但稳定的关系,诸多伟大的感情都基于此才能诞生。大叔和小女孩,老父亲和儿子,少侠和姑姑,一个人和一条狗,还有——路明非和路鸣泽。
路鸣泽被一根安全带捆在副驾驶上,精致的小西装被勒出了一道褶皱,他时而拉扯安全带,时而咯吱作响,他好像是在特意制造点声响出来,但是路明非并没有拿眼瞧他。
路鸣泽不安分地一寸寸挪动着屁股,煞有介事地说:“其实我在交车的时候让师姐来试驾过,副驾驶也是根据她最舒服的姿势调的。”
“难怪你被绑得跟个粽子一样。人师姐身材比你苗条。”路明非打了一圈方向盘,又打了一圈,布加迪威龙转过了拐角,地上的枫叶如潮旋一般被刮开,响起阵阵风鸣。
路鸣泽不甘示弱,“师姐说,其实她自己也会偶尔自己出来放放风。恺撒师兄的布加迪威龙她可以随便开。有时候她就会一个人开到山上,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坐着,这里离天空最近,离烦恼最远。”
“是,师姐还很喜欢坐飞机。那里离天空更近,离烦恼更远。”路明非头头是道。
“不知道师姐预定了今晚的哪次航班,学院的eva系统能够覆盖到芝加哥机场的所有航线,不,不止芝加哥的航线,而是全美的航线,她可能很难逃得掉。”
“放心啦,师姐早就把护照换成某个被大洋彼岸好心人从小抚养的亚裔女性了,现在正是花季少女回老家感受乡情的时刻。”
路鸣泽旁敲侧击的如意算盘打得山下都能听见,但路明非的太极拳法还是打得路鸣泽节节败退。
其实路鸣泽说的那句话是真的,“我可以帮你”。你要是喜欢人家就去追啊,跟恺撒堂堂正正pk,打爆恺撒那辆布加迪威龙的车胎,把恺撒的镰鼬搓成一团风穴炸掉,再叼着一朵玫瑰花走到她的面前,为她打开车门,行绅士礼,然后款款地说:这位女士,我可以邀您共享晚餐吗?虽然结局很有可能是嘴巴突然被玫瑰刺了个泡或者是预定的米其林三星酒店被加图索家族承包了最终两个人只能去路边大排档,但是你这一步好歹也踏出去了呀!行或不行就这一眨眼的事了!你这一步不踏出去,你连一眨眼的曙光都看不到!
路鸣泽比路明非小一岁,身形也小不少,但从某种程度上说,路明非才像那个没长熟的。他上高中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房间里用红点敲星际,跟地球另一端的网友吹牛,毕业前参加聚会想向女神告白,结果成了个陪衬的“i”,然后一个人在厕所里掉眼泪,来到卡塞尔学院,言灵测试时抖得像个筛子,参加校园舞会僵硬得像个僵尸,浑身都是吐槽梗烂段子,就没有他接不下去的场。
如果放到影视剧里,路明非最适合演的角色应该是许文强身边的小弟,端茶送水插科打诨一气呵成,贡献全剧最多的笑点,然后在最后一集被主角顺手扫掉。
但他是今天的主角。
其实在那“Loveas1ongasyou”响起之前,他就是这诺顿公馆的半个主角了。只是,就像那从午夜零点开始散魅力的歌里唱的: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不能有姓名。
现在他有姓名了。他是今晚这场仪式的主角,全场的光都沐浴在他的身上,虽然他的造型是更古不变的po1o衫鸡窝头,这几天邋遢得连澡都没有洗,但当那扇门打开的时候,他就像大航海时代海平线上忽然出现的自由女神像的火炬一样耀眼。
他拐走了诺诺,今晚的新娘——
如果是这样该有多好。
但事实上,他蔫蔫的,心事重重。一辆布加迪威龙,他开得像是老年的皮卡。只有那轰鸣的动机声和鲨耆般蓝灰色的弧线才能不甘地昭示自己两百万刀的地位。
“滴”的一声,车顶传来一阵微响,一阵轻风落下,这会儿的山道夹杂着浓厚的秋意,一片叶子落到了车里。
路鸣泽打开了布加迪威龙的敞篷。很多好莱坞大片里,这种一按就能看见蓝天、海岸和沙滩的跑车是主人公的标配,这里本来应该坐的是天性浪荡挥金如土的富家公子,以及古铜色皮肤身材爆炸的模,结果却坐了一个蔫蔫的“不能有姓名”的大学生,和一个小礼服娃娃脸的男孩。
车还是小礼服娃娃脸的男孩贷款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