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女,日本分部。”路鸣泽斜着头看着车厢外贴的人名条,“他怎么这么拽?比我刚来的时候牛气了几百倍。”
“人家家大业大呗,他不是说了嘛,是家族派他来的。哪像我们,来之前还在担心会不会是被某个跨国组织骗去做电信诈骗。”
“有道理,家族传承,就像恺撒那样。”路鸣泽深以为然。
听到“恺撒”的名字,路明非一时间眼神有些恍惚。恺撒全名叫作恺撒·加图索,是屠龙世家加图索家族的指定继承人,也是卡塞尔学院学生会的主席,某种程度上,也是路鸣泽和路明非的“老大哥”,毕竟,两人也都在学生会混着个干部。
“不对啊,哥哥。”路鸣泽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来,纸条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他对着字迹一字一句念道,“其实你和我一样,并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你我的血脉中都有龙族的血统……完了,我这里忘记介绍混血种的原理了,我都没有说由于我们体内的人的血统大于龙的血统,因此我们才能以人的形态在这个世界生存。我还漏了介绍我们与龙类的世仇,那是因为龙类从未把我们视作同族,他们只把我们看作侍奉他们的傀儡,而我们体内的龙族血统一旦过了人的血统,我们就会丧失人的理智,变成嗜血的怪物。”
“我还以为你早就意识到了,难为你昨天晚上写稿然后背诵到凌晨两点,甚至连撕画像的动作都要排练两百遍。”路明非紧急地插了一刀。
“那还不是因为有勤工俭学费。不过……不对啊,哥哥。”路鸣泽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路明非,“今天这个‘引路人’的工作,不是说好由我们两个人协作完成吗?就算我是逗哏你是捧哏,我漏了啥你提点啥,可是你怎么今天跟蔫了一样,在里面统共说了三句话。”
“是两句。”路明非纠正,“而且由于你的演讲实在是很棒……读,我就像听着一个八岁的小学生在台上朗诵《我的父亲》,实在是忍不住热泪盈眶。”路明非又插了一刀。
路鸣泽倒也不生气。他们两兄弟的关系,早已从如胶似漆演变成了互为父子。尤其是两人越过重洋在这万里外的卡塞尔学院团聚,还住在同一个宿舍中,平日里没少插科打诨。今日你吐槽我,明日我吐槽你,后日我跟你一起吐槽学院的银鳕鱼卷难吃得像是放了一百年的老腊肉,还要互相大放厥词让最后吃得少的那个人付账。
“你在做什么?”路明非看到路鸣泽手一直摆上摆下,好像在拉动什么门阀。
“我在回忆诺诺师姐当时为我讲解的时候。”路鸣泽的动作极为认真,“我到现在都记得她撕龙皇画像时的样子,睥睨,从容,好像她撕的不是黑王的画像,而是黑王的灵柩。那个时候我觉得诺诺师姐是这个世界上最酷的gir1,她像是那种走出门风都会不自主把路上的落叶吹到两边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路明非嘴角疯狂抽动,像是有话却说不出口。路鸣泽口中的诺诺师姐,中文名叫作陈墨瞳,她负责前两年中国分部的招生工作。她梳着一束瀑布般的红,耳边戴着一对银色的四叶草耳坠。两年前,她出现在路明非的面前,像是从电影里降落的女一号,然后对当时衰仔到了极点的他伸出了手,说:来,这部电影的男主角,是你。
“好了,别管这什么源稚女了。”路明非推了推路鸣泽,“卡塞尔学院每年新生这么多,个顶个都是怪胎,像我们俩这样的单纯的土豹子可不多见。赶紧早点干完活早点回学校,今天挣的勤工俭学费应该够我们今天晚上多点一份鹅肝和一份鱼子酱。”
“日……本分部。”在新的房间新的人名条前,路明非停住了,“源稚……生。”
“日本分部执行部负责人。”路鸣泽读着人名条上额外的字眼,“感觉是……”
“兄弟。没错,确凿无疑。”路明非立马大刀阔步地走开了,路鸣泽也非常识趣地跟在他的身后。有些人就是天生的难对付,两个人都很识趣地绕过了。既然不是新生,那也没必要死乞白赖地当什么“引路人”了,他们可不想走进门突然再出现一个对你放言灵梦貘的刺头。
“上杉……绘梨衣。”路明非又在一个人名条处停下,“还是日本分部。”
“看来今年日本分部招了不少人。”路鸣泽略有所思。
“听起来是个女生的名字。”路明非点点头,“这名字听起来是个萌妹子。”
“酒德亚纪。”路鸣泽出声道。
“没错,应该是和亚纪师姐一样温柔的女孩子。”路明非终于放心地推开门去。一缕修长的红出现在他的面前。
面前的女孩,她束着樱花般的红,坐在窗前,手里把玩着一个看上去早已过时的游戏掌机,游戏里,一个由像素点构成的剑士正在砍杀魔物,而在剑士旁,一个举着法杖的公主正在吟唱着治疗的咒语。
那应该是某个古老版本的《勇者斗恶龙》,英雄和公主斩杀了怪兽,带回了这个世界久违的和平与安宁,传统的日式Rpg总是这个故事。
听到门声,女孩抬起头来。她露出了长长的睫毛,还有一双红酒般深色的眼睛,那眼睛看到两人,像是红酒杯被忽然撞了一下,她有些慌乱,紧缩着躲到了车厢的角落,手中的游戏机被紧紧抱在怀里。
“诺……诺诺师姐?”路鸣泽一时有些哑然。眼前的女孩,她有着深玫瑰红色的眼睛、天鹅般的脖颈、明晰的蝴蝶骨,她穿着白色的巫女服,红色勾勒着她衣物上蝴蝶般的图案,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从二次元里走出的女孩。
而两年前,他在另一个地方见到了另一个二次元里走出来的女孩,只不过,那个女孩神采飞扬,她是那种踩着摩托车轰鸣的酷gir1,她一路飞鸣,最后一个漂移落在你的身边,摘下头盔,她的长飞舞,耳边的四叶草随着风吟吟作响。
而眼前的女孩,她好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瓷娃娃紧紧地抱着手里十多年前的游戏机,游戏中的像素小人还在一闪一闪地等待她的指令。游戏机与她都是易碎的,她在下意识地保护自己。
路鸣泽的神瞳能让他看清人的一切微表情,也能让他精准地捕捉人的形态,甚至性格。他当然可以分清这个女孩和诺诺师姐在相貌上的差别,但是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他还是一眼便觉得:太像了,她们两人长得太像了。
这时,路鸣泽眼中的景象忽然起了变化,小小的列车车厢忽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形态扭转了起来,他好像顿时处于一个魔方当中,天花板、墙面与地板忽然开始笔直地扭转,而窗外飞驰的山林也开始如同滚落山崖的石子般开始不停旋转。这周遭的一切都开始漫无目的地无序转动,只有路鸣泽和路明非两人尚未离心。
“言灵:梦貘。”路鸣泽哑然失笑。没想到都过了两个车厢,这个言灵还是阴魂不散。
“哥,你刚是不是没有敲门?”路鸣泽转头看向一旁有些木楞的路明非,“你不敲门就推人家女孩子房门,你这是耍流氓。”
“师……师姐。”此时路明非喃喃说道。
“你怎么还慢半拍了?”路鸣泽下意识地问道。
不好!路鸣泽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梦貘并不是简单的制造梦境的言灵。梦境是由有序的记忆和无序的幻想编织成的世界,一个人的所见所闻所听所思是有序的,但想像是无序的。言灵:梦貘便是可以修改这无序的想像,而这想像,恰恰是基于记忆的基础之上。
这也便是说,路明非现处于的梦境,可能正是他心中急切迫切之梦的幻境。梦貘,梦貘,貘以梦为食,基于欢喜、悲切、仇痛等情绪和欲望而成的梦境,正是梦貘这个言灵的食料。
“不要,不要……”路明非还在呢喃,“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