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踌躇片刻,小心问:“夫人还在因为黎姐儿打架的事生气吗?”
杨氏摇摇头:“倒不是生那丫头的气,我是在气我自己,气自己教不好那丫头。”
拘不住,教不听。
光是不能打架这一点,她说了不知道几遍,可女儿只当耳旁风。
“都说慈母多败儿,偏我又严厉不起来。”
用竹篾子打和不给饭吃饿肚子,这类伤身体的惩罚她是断然舍不得的。
她能在女儿哭闹和撒娇时忍住不心软,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害怕自己这样会害了女儿。
“夫人已经很用心了,只是黎姐儿天性活泼,极难管束,说来黎姐儿也有本事,往后在乡里玩耍,都没人能欺负了她,如此夫人倒也不必太过忧心。”夏蝉安慰道
。
“怎能不忧心?乡里玩闹居然拿刀出来……今天是黎姐儿打赢了,可若输了呢?”
杨氏不敢再往深处想,“哎,罢了。”
夜深,杨氏满腹心事地入睡。
梦里,大船摇摇晃晃,顺水而下。
甲板上传来惨叫声,她慌慌张张跑出厢房。
她看见了夫君。
夫君胸口插着一柄闪着寒芒的尖刀,正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她伸手去扶。
马上要碰到,夫君突然化作一滩血水,那柄插在夫君身上的刀,则直直刺向她的心脏……
杨氏惊醒,坐在床榻上,满脸泪水。
当年跟随夫君一道下江南的仆从里,有一人活着回来。
从那名仆从的叙述中,她得知夫君是先被水匪捅了一刀,受重伤失去反抗能力后,再被丢下河的。
她虽未亲见,却多次梦到此场景。
痛不欲生,却无能为力。
是以,她很害怕利器,白天听到有人朝女儿拿出刀,她心都乱了。
失去至亲的痛苦,她无法再承受一次。
女儿若能乖乖在家,根本不会遇到这种危险。
噩梦后,杨氏再没有睡着。
天刚蒙蒙亮,她便起身继续写昨晚未写完的信。
她让大哥杨怿江帮忙找一位教养嬷嬷。
当初她嫁到戚家,知道京城许多达官贵人家的姐儿,都有请教养嬷嬷。
那些教养嬷嬷多是宫里的,有的甚至是太后或者皇后身边的老人。
面子十分大,又极有本事。
得了嬷嬷教导的姐儿,哪个不是知书达理、礼数周全。
她这当娘的,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嬷嬷可不会心软。
杨家不是官家,她没指望能请到宫里的嬷嬷,能请到大户人家内宅里的就行。
从大宅子里出来的,比宫里的要不如,但也有能耐。
同样,她也没指望女儿知书达理、礼数周全,她只盼着女儿性子内敛些,出门时知道趋利避害,遇到危险能当一名淑女安安静静地站在后方,如此她就心满意足了。
写完信,杨氏轻轻吹了吹墨汁,等雪化了,便将信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