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颜秋霜去萱瑞堂给老太君请安的时候,庄氏没有来,婆子来报说她病了,胸口疼。婆婆病了,身为媳妇颜秋霜就算再不喜欢庄氏都该去看望,正当她打算和杨氏罗氏一道赶往穆愉院的时候却被老太君阻止了。老太君淡淡地道:“你们婆婆那胸口疼是老毛病了,大郎三郎媳妇你们两个过去看看,顺便着人去请大夫。二郎媳妇不必去了,我已经通知了半月桥的绸缎铺子,你今日先过去瞧瞧吧,看看有什么不对该改正的改正,该换人的换人。”
颜秋霜大大松了一口气,有了老太君这番话,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不用去见庄氏那张面目可憎的脸了。杨氏和罗氏羡慕地看着颜秋霜,巴不得老太君也分派自己一件什么事情来做一做好逃过去,不用面对庄氏那张刻薄的脸。这几年这两个人已经摸索出经验了,但凡庄氏在丈夫那里受了气,第二天就会嚷着胸口疼躺在床上,儿媳妇去探望则会拿儿媳妇撒气。罗氏更是胆战心惊,因为这几日公公都歇在丈夫的亲娘裴氏那里,庄氏肯定气得牙痒痒,自己去见庄氏能有好果子吃才怪。
不愧是大楚京都最热闹繁华的地段,半月桥这一带店铺林立游人如织,虽然这样却不会给人烦闷之感,因为这一片街区树木较多,尤以杨树为多,所以也被称为杨树桥。颜秋霜一看到这种商业气息浓厚的场景,
心里隐隐然就产生了一种兴奋感,一心渴望着能大展拳脚赚大钱。成婆子指着前方左侧一座门脸较大的店铺对颜秋霜道:“二奶奶,到了,那就是老太君的绸缎铺子。”
颜秋霜下了车,抬头打量着店门上白底红漆的三个字“霞彩楼”,心道:这名儿倒是不错。铺子的黄掌柜早得了消息,专门在店里候着,看到成婆子身后的颜秋霜,还没等成婆子介绍就奔上来迎接,颜秋霜随着他进了后院。
黄掌柜请颜秋霜落座命人看茶,黄掌柜年近六十已然老态毕现,颜秋霜虽然得了杨氏的提醒打算换掉他,但真的要开口却很难,因为他是老太君娘家的旧人。没想到黄掌柜却说自己年事已高主动请辞,颜秋霜真是求之不得,假意挽留了几句就同意了。因为一下子找不到掌柜,只能在原先的旧人当中提拔着用用看。
正事做完,她想着难得出来一趟,索性逛逛别的铺子尤其是绸缎铺子,看看自家往后该如何改进。“云霓阁”,颜秋霜一看到人家这个店铺名字就心动了,举步跨了进去。没想到一进去却碰到了几个妇人在争执。一个西北口音衣裳土气的高壮妇人高声道:“这匹布分明是我先看中的,凭什么要让给她。”“是啊,明明咱们先来的。”她边上另一个粗壮的妇人帮着腔。一个京城口音的白胖妇人尖声反驳:“这匹布我前几日就跟掌柜
的说好了给我留着的,怎么是你先看中的。”
“这位太太,梁太太说得没错,她的确是前几日就叫人来订了货的,只是咱们的伙计疏忽,忘记将这匹布收起来了。”一旁的女掌柜解释道。“哼,什么早叫人来订了货,分明是欺负老娘外地来的。什么了不起,满京城难不成就你们这一家卖布的铺子不成,高梅妹子,咱们走!”高壮妇人怒气冲冲地放下那布匹和同伴转身冲出了铺子。
颜秋霜想了想,追了上去。“两位姐姐请留步。”两个妇人惊讶地回头:“你是叫我们吗?”颜秋霜点了点头。高壮妇人打量了一下颜秋霜精致的衣着,一脸戒备地道:“我们不认识你,你叫我们做什么!”颜秋霜道:“妹子是从峻阳州来京都的,上街买东西发觉京城的人最是狗眼看人低,一进店铺那些伙计一听到我这口音,就不大热情了,生恐我出不起钱一般。方才在云霓阁见两位姐姐受气不由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高壮妇人释然一笑:“原来是这样,倒是我们错怪了妹子。”矮壮妇人指了指颜秋霜的衣裳,艳羡地道:“妹子来京城多久了,怎么你这衣裳就赶上了京都流行的式样。”颜秋霜抿嘴一笑:“不是妹子自夸,这衣裳式样搭配上头,妹子颇有些天分。两位姐姐若是信得过我,我可以给两位参谋参谋。”
高壮妇人一拍手:“好啊,那就
有劳妹子了。”矮壮妇人指了指前方霞彩楼的牌匾道:“走,咱们去那家铺子看看。”颜秋霜悄悄地对成婆子使了个眼色,成婆子会意,先行去了霞彩楼。这样颜秋霜一行到达的时候,店内伙计装作不认识颜秋霜的样子任由颜秋霜帮着两个妇人挑选,最后因为两个妇人买得多,颜秋霜还帮着她们提出减一点钱的要求,伙计们假装进去和掌柜的商量一通之后才答应。
两个妇人很是满意,拉着颜秋霜又转了一通首饰铺子点心铺子,这些都是颜秋霜比较了解的,推荐的货品自然都是好看且实惠的。两个妇人满载而归高兴极了,非要拉着颜秋霜一道去附近的茶楼喝茶,颜秋霜推辞不过只好答应。担心那些装修华贵的茶楼价位高,几个人特地选了一家位置偏一点,门脸不是很大名唤清茗阁的中档茶楼。
谁知道这样档次的茶楼,那茶博士却是个极端势利的家伙,三个人逛了半天有些口渴,一奔上二楼雅间,矮壮妇人就拍着桌子要人家上两大壶茶水来。茶博士木着一张死人脸说本茶楼的茶是分档次的,档次不同价格不同。两个妇人不懂茶道,颜秋霜也是个半吊子,结果点茶水的时候因为矮壮妇人质疑了茶博士明前龙井和雨前龙井价钱相差那么大遭致了人家的嗤笑。
高壮妇人恼羞成怒,啪地一声甩出一锭银子:“给老娘上你们这儿最贵
的来,什么龙井蛇井的老娘不要了,就上你们那什么大红袍子。”茶博士气得肝疼,可又不能跟银子过不去,只好弯腰下去取茶水。茶水房负责装茶水的伙计见那茶博士神色不对,不由问道:“老六,谁惹着你了?”那个老六气呼呼地道:“别提了,遇上几个只知道牛饮丝毫不懂茶道的无知妇人,气得我恨不能伸手扭断她们的脖子!”
“她们都怎么惹着你了?”这回却是灶前烧火的一个嘴歪眼斜的高个男子发问。这人一问,那茶博士立马恭恭敬敬地将方才两个妇人的言行说了一遍。“噗呲,蛇井,大红袍变成了大红袍子,这都是哪块地里钻出来的婆娘!”装茶水的伙计忍俊不禁笑倒在地。烧火的歪脸男人笑道:“这么无知的妇人肯定不是京都人士,八成是外地来的。”
那茶博士佩服不已:“主子说对了,说话的两个妇人是西北的口音,与她们一道的那个青年妇人应该是峻阳州府那边的,口音仿佛是竹海县的。”歪脸人一怔:“竹海县的是吗?你可听到她们说起姓氏?”茶博士道:“那竹海的妇人似乎是姓颜,因为我听到那两个西北的叫她颜家妹子。高个妇人似乎姓尤,另一个姓马吧,那姓颜的叫她两个马家姐姐尤家姐姐的。”
“姓颜?我去看看!”烧火的歪脸汉子一下起身就往外走。装茶水的赶紧阻止:“主子您别处
去,外头客人多叫人瞧见不好。”歪脸汉子脸一沉:“你是担心爷这丑怪模样吓着了客人?”装茶水的急忙道:“属下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外头人多,万一有人认出您来就麻烦了。”歪脸汉子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就爷眼下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即便老头子从皇陵里爬起来都认不出我这儿子,试问世上还有谁能认得出我?”
这歪脸汉子原来是众人以为被先皇赐毒酒死了的晋王,先皇既然将他贬为庶民,他的尸体自然是被拖到乱葬岗草草掩埋了事。谁知道他在被赐毒酒之前悄悄服下了一粒血月教的秘制药丸,那药丸化掉了毒酒的大部分毒素,保住了他的性命,不过他的脸却被毁了。
茶博士狐疑道:“难道姓颜的妇人有什么古怪吗?主子若是疑心她,属下寻机会除了她。”晋王摇了摇头:“怀疑是个故人罢了,你不要轻举妄动,这茶楼能不被发现保留下来很不容易,轻易杀人引起了京兆府的注意就麻烦了。她们不是要两壶茶水吗?我跟你一道去送。”
两个妇人性子爽利,颜秋霜通过与她们交谈,知道两人的夫婿都是西北军中的百户,因为在夏无忌率军抵抗羌人入侵的战斗中立下了大功,这回被调进了京卫指挥使司任职。高个妇人名唤尤菜花,夫婿姓马;矮个子的名唤马高梅,夫婿却姓尢。这两个女人的名字真是有趣
,明明是个矮子,却唤作“高梅”;尤菜花,油菜花。颜秋霜一边暗笑一边说了自己的名字,说自家夫婿也是立了些功劳进京等着任职的。马氏和尢氏才来京都,对夏家二郎夫妇抚养太子的事迹不太清楚,听到颜秋霜的名字倒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