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宫人见她醒了,忙欣喜道:“娘娘醒了?方才娘娘晕倒,可是吓死奴婢了。因着是腊八,太医院放了假,留守的太医是个年轻不中用的,号脉都号不准。我们只好先把您移动到花房里,等着其他太医从府里赶过来。”
菊妃涩声道:“大过节的,劳动他们做什么?想必一个个都在心里头骂我呢。”
宫人急道:“娘娘怎么能这么说——”
菊妃摆摆手打断了她:“小皇子呢?”
宫人朝着外间的坐榻一指道:“在那里,正睡着呢!方才小皇子见您晕倒,吓得哭了半晌,哭累了才睡着了的。”
看到了那小小的身影,菊妃目光一滞,忽然道:“本宫渴了,去给本宫弄些水来。”
那宫人应了一声,便要从桌上倒水,菊妃又道:“去外面采些干净的雪水,我要喝现烧的。”
“这……”宫人迟疑了一下。
“还不快去!”菊妃柳眉一扬,稍稍提高了音调。
“是是是……”那宫人忙不迭地退出去了。
花房里没了别人,菊妃趿着鞋子下了榻,蹲在睡着的儿子身边。
孩童的睡颜天真无邪,纵然眼角还带着泪痕,但那半张着小嘴呼吸的样子,看来也让人觉得纯净可爱。
菊妃低喃道:“睡着了好啊……睡着了……就不知道痛了……”她顺手从一旁的篮筐里,抽出了平日里用来剪枝的长剪刀。
“皇儿不要怕……不要怕,母妃会陪你一起。”
长剪高高扬起。
一道人影扑了过来,径直将她扑倒在地。那人压着她的手腕夺过她的长剪,咬牙切齿恨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菊妃看清了来人的模样,面上浮现出了痛苦来:“——我们失败了,失败了。我完不成你父亲的心愿了,留给我们的结局,就只有死!”
东方胜退开身子:“胡说,你没资格决定他的生死!”他满心后怕,方才菊妃晕倒在御花园,他为了避嫌并未上前,却始终徘徊在花房外。若不是出去收集雪水的宫人抱怨菊妃的嘴刁,他不会察觉到异样而及时闯进来。
菊妃坐起身来:“他是我生的,便也应该由我带他走!”
东方胜怒道:“可他是个人,他不是你买来的物件!你没有权利,因为你自己的贪念和怯懦,就自私地掐断了他的未来!”
菊妃凄然道:“若是我死了,他便再没有人在意。如此活在世上孤苦伶仃,要受那么多的苦楚,不如就让我带他走。”
“谁说无人在意?我在意!”东方胜愤然吼出声来,“他是我弟弟!你若是要死,便自己去死,不要脏了我弟弟的眼!”
他面部的疤还没愈合齐全,面目表情一挣,便是痛痒难当,几乎要爆裂开来。
菊妃愣了愣神,忽然捂着脸啜泣起来。
东方胜平复了喘息,抱起小皇子,用厚厚的披风将他包好,看也不看地上的菊妃,大步走出了花房。
离开了那暖烘烘的缤纷所在,眼前又出现了一树树的戴雪寒梅。
东方胜的目光失了神,脑子却从愤怒中清醒过来——天大地大,何处能让他兄弟安身呢?
小皇子在他怀里醒了过来,软声软气道:“g,东方胜哥哥?怎么是你?你不是和太子哥哥他们一起在玩吗?母妃呢?她醒了吗?她在哪儿?”
东方胜心头酸涩,轻声哄道:“你母妃醒了,她没事,她让哥哥带你一起去玩。”他顿了顿,神色渐渐安定下来,继续道,“我们去找你太子哥哥玩!”
宫宴即将开始,太子暂时抛下了诸多宗亲,回了东宫更换入席的礼服。
宫人传报东方胜求见时,太子一时有些难以置信,顿时拿不定主意了。
不管皇帝怎么宽解,他对这个曾追杀过自己的东方胜,始终是有些怵的。但眼下张绍民不在京中,冯绍民不在宫中,他身边没有信得过的幕僚,一时犹豫了半晌。
太子绕着书案转了几圈,一咬牙一跺脚,又将自己身上的几只竹筒摸了摸,准了东方胜的入见。
东方胜将小皇子交给东宫的嬷嬷照看,昂阔步地进了书房,推金山倒玉柱地跪下了:“太子殿下,臣有一件事,要求你。”
一手按着竹筒的太子缓缓松开了手,怔忡了半晌,方才道:“你、你说吧。”
公主府外,入宫的马车已备好。几个禁军架着五花大绑、已陷入昏迷的冯少卿往马车上送去。
顾全摇了摇头:“冯大人这性子太烈,不会功夫还如此倔强,这禁军兄弟也是个暴脾气,唉——”
冯素贞冷脸站在一旁,忽然道:“王总管年事已高,顾阿监来日方长。做人留一线,冯某和太子都会感激于你。”
顾全一怔,垂想了想,走上前去对禁军们小声知会了一声。
那几位禁军顿时放缓了动作,将冯少卿松了绑。顾全又从府里要了两床褥子将马车里垫了垫,这才轻轻地将冯少卿放了进去。
顾全笑眯眯道:“驸马爷,放心了?请上车吧。”
冯素贞欠身施礼道:“多谢顾阿监!”
她登上车架,回头遥遥望了公主府一眼。
这公主府的主人,又一次被动地陷入了昏睡。
希望天香的这一觉,是个好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