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浓重,两条人影偷偷摸摸敲响了李家的大门。
门开了,李掌柜惺忪地打着哈欠,刚要有什么事,抬眼看到小石身后的宋南一,当即变了脸色,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他是堂主妹妹的家仆。”小石解释一句,左右瞧瞧没有可疑的人,“里面说。”
待进了堂屋,他急急道:“出大事了,高晟反悔,堂主被抓啦!”
李掌柜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今儿后晌我还见他来着,和北镇抚司几个锦衣卫说说笑笑的,没有一点异常。”
小石眼神闪烁,不停地咽口水,“高晟诡计多端,定是哄骗了堂主,要不是他拿着温姑娘的手信,我也不敢相信……”
宋南一从怀中掏出封信递过去,“我家小姐也是刚得着信儿,高晟假装赞成招安,实则想借机剿灭整个榆林起义军。谢堂主已被秘密押送镇南卫大牢,事态紧急,快快召集人手去营救!”
李掌柜接过信,信笺是染成樱花粉的花笺,泛着淡淡的香气,字迹灵秀飘逸,一望便知出自闺阁女子之手。
可他没见过温鸾的字,这么大的事,单凭一份信可不能作准。
迎着他狐疑的目光,宋南一心底连连冷笑,表现的却是一片坦然和焦急,“防人之心不可无,李掌柜顾虑之心我能理解,但我的的确确是温家奴仆,伺候我家小姐十来年了。”
他
便从温老爷子说起,包括温鸾的父母,何方人士,所任官职,何时病故,以及温燕、谢天行,般般种种是侃侃而谈,显见对温家的情况知之甚深。
饶是这般,李掌柜仍坐着没吱声。
“都什么时候了,您再不去,堂主就没命了!”小石急得直跳脚。
李掌柜瞥他一眼,“此事太大,太突然,疑点也太多。招安事宜,堂主是和张肃张大人谈的,张大人耿直峻节,廉政奉公,即便高晟信不过,张大人也绝不会欺骗我们。”
宋南一脸色微变,咬牙笑道:“他二人是一丘之貉,高晟弄权祸害朝纲,栽赃无数忠臣良将,张肃可有一言斥责?”
李掌柜立刻警铃大作。
堂主曾说过,高晟凶名在外,温家姑娘曾担心起义军不信任高晟,影响招安,可一听说全权负责此事的是张肃,立刻放心了。
由此可见,温家姑娘是非常信服张肃的。
这个男人的话不可信!
他是谁,要干什么?
李掌柜压住内心的惊骇,佯装迟疑了会儿,起身道:“你说得有理,咱们这去去分舵,召集兄弟们搭救堂主。”
小石大喜过望,抢前一步替他开门,就在此时,扑的一声,宋南一的匕首刺中了李掌柜的后背。
“你……”李掌柜吐出口血,挣扎着往屋外跑。
“摁住他,捂住嘴!”宋南一低低喝道,小石惊得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死死捂住李掌柜的嘴。
宋南一又是一刀。
血从
小石指缝里源源不断流出来,流了他满手、满身。
鲜血堵住了李掌柜的喉咙,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圆瞪双眼,白亮亮的,吓得小石浑身发颤,不自觉松开了手。
宋南一强硬地把匕首塞进他手里。
小石看着拼命向外爬的李掌柜,他手举匕首,浑身哆嗦着,剧烈喘息着。杀死一个熟悉的人,还是照拂过自己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他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他没有退路了,给李掌柜致命的一刀,是对宋叶两家的投诚,是他立命安身必须要做的事。
闭上眼,狠狠扎了下去。
地上的人再无声息。
他也再无退路。
“为什么杀他?他已经答应了啊。”小石欲哭无泪。
“答应?你真够蠢笨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他分明起了疑心,骗我们自投罗网。”宋南一夺过匕首,在李掌柜衣服上蹭掉血渍,随便翻出套衣服给小石,“别傻愣着,要做的事还很多。”
“他死了,那些人根本不会听我的。”
“人不在,信物在,一样可以号令众人。”
一句话点醒了小石,慌忙翻箱倒柜找东西,“印鉴!我见他用过……啊,找到了,就是这个!”
“能、能成吗?会不会露馅?万一堂主突然出现怎么办?”
“不会。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他那么有情有义,必会陪在孤苦无依的妹妹身边。”
只要掌握好时间,不给任何人通风报信的机会,此计,万无一
失。
宋南一翘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把那封信放在烛火上点燃,随手往地上一扔。
厚重的血浸湿了信纸,火星熄灭了。
云层挤挤挨挨的,将月亮完全遮挡住了,天亮才慢慢消散,大太阳重新发挥威力,照得树枝上的叶子都耷拉着脑袋。
今天是中元节,按习俗要在家祭奠先人,但温鸾一直不认为高宅是自己的家,便把祭奠的地点设在了南山的慈云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