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剪子,正要上前打招呼,可看着喜笑颜开的阿蔷,好奇盯着舅舅的孩子,还有满脸笑意一双眼睛黏在那个男人身上的温鸾。
于是他沉默着低下头,继续翻动早已翻好的花土。
别扭?倔强?说好听点是羞涩?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假装看不到那个男人——这种把戏太低劣,足以让人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说不得还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
可他就是不想起身,隐隐盼望着,有人拉起他的手,大大方方,最好带点骄傲地介绍他,“这是我的夫君。”
那边温鸾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自在,正忙不迭地唤两个孩子叫舅舅。
多年不见,谢天行唇边留了一字胡,两鬓也染了些风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几岁。不过笑起来还是嘻嘻哈哈万事不犯愁的样子,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时不时闪动着顽皮的光芒。
谢天行一手一个抱起孩子,啪叽啪叽两口,胡子扎得璇姐儿格格直笑。
“龙凤胎,长
得却不大像。”谢天行笑道,“丫头简直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这小子嘛……”他看向蹲在樱花树下的凤凰儿,“是不是长得像爹?”
温鸾看到树下的男人,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这个人,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
心却热热的软软的,走过去拉拉他的衣角,“这是我哥谢天行,去打个招呼。”
凤凰儿慢慢站起来,微微躬身,抱拳称了声舅兄。
“嚯,真是失忆了!”谢天行夸张地惊呼一声,指着凤凰儿对温鸾道,“你听到没?他居然叫我舅兄,那个只会拿鼻孔看人的高晟,居然对我低头啦!”
凤凰儿的脸色立时有些不大自然。
温鸾忙岔开话题,“进屋说话,哥,早听说招安谈妥了,这回进京,就是面圣授官吧?”
“自从大统领病故,起义军派系之间的分歧越来越严重,我最烦勾心斗角瞎折腾,要不是大统领临终留下话,交代我务必给兄弟们谋一条出路,我早离开榆林了。”
谢天行长叹一声,仰面靠在太师椅中,“还好,还好,不负旧人所托,如今功德圆满,我也该过我自由自在的舒心日子去喽。”
温鸾听出来了,“不做官,继续做你的游侠儿?”
谢天行点点头,视线落在抱着他的长剑玩耍的衡哥儿身上。
“不行!”温鸾和凤凰儿异口同声,听得谢天行一怔,继而大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这时候倒心有灵犀了,真
不愧是夫妻。”
温鸾抿着嘴儿笑,凤凰儿偷偷看了她一眼,脸颊泛红。
“啊呀!”阿蔷惊叫,不知怎的衡哥儿竟拔出了剑,长剑太重,他力气太小,根本握不住,眼看剑刃就要坠向脚面。
凤凰儿身影一晃,人已出现在衡哥儿面前,几乎是同时捏住剑刃,随手挽了个剑花,铮的一声反手收入剑鞘。
“哇——”衡哥儿的眼睛闪闪发亮,看向凤凰儿的眼神充满了惊叹和崇拜。
谢天行撑着椅子扶手,缓缓坐回来,“我瞧着,他身子骨似乎比以前好点了,动作很灵敏,比我都快。”
“老刘说他体内的毒素清掉了。”温鸾轻声道,“六年没有打打杀杀,没有再受严重的伤……也算因祸得福。”
谢天行支着下巴,飞快捕捉到藏在话音里的一丝愧疚,一扬眉头,“看得出你是真喜欢上他了,上次见你时,还恨不得杀他而后快呢。”
温鸾笑笑,没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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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时,谢天行把一只小小的骨笛送给璇姐儿,“本来是给你娘准备的,看来她也不需要了,你拿着,什么时候想舅舅了,或者遇到危险了,就吹响骨笛。”
璇姐儿捏着骨笛问:“吹响它,舅舅就会立刻出现吗?”
谢天行挤挤眼,“也许是舅舅这个糟老头子,也许……是个英俊帅气的小伙子!”
璇姐儿茫然地睁大眼睛。
“姐儿才多大,天行少爷别把孩子带歪了。”阿蔷把提前做好的衣服
往谢天行手里一塞,“话说回来,您也老大不小了,就没想成个家?”
谢天行的目光有意无意从温鸾身上拂过,继而哈哈大笑道:“我一个人自由惯了,不耐烦多个人管我,好啦,走喽!”
他把包袱往肩上一甩,挥挥手,消失在斜阳的余晖中。
晚风带着不知名的花香拂过长街,凤凰儿悄悄勾住温鸾的手指。
旁边有孩子在,温鸾有点不好意思,往回一缩手,本以为他会松开,不想握得更紧。
温鸾覷着眼瞧,他眼睛望向前面嬉笑的孩子,神色如常,笑意浅浅,那模样,竟有几分高晟的味道。
金色的阳光瀑布般倾泻下来,窗前的樱花树轻轻晃动着枝丫,一点绿意,悄然出现在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