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天是死气沉沉的铅灰色,一切都被抹去色彩,像是即将融化在空气中的幻影。
求生的本能让女人剧烈挣扎起来,疯子一样,双手神经质地张开,猛扣脖子上的铁链,几次差点抓到他的脸。
高晟向旁偏了偏头,躲开那只枯黄干瘦,长满毒疮的手。
毒疮?
他怔了下,低头看时,女人的脸不知怎么变了,是一张饱经沧桑的中年妇人的脸,窒息的痛苦已令那张脸扭曲。
女人的手耷拉下来,重重落在被脓水浸得看不出颜色的草席上。
“……娘?”高晟茫然看着死去的女人,又看看自己的手,手指、手掌、手背,都是草绳勒出来的青紫。
草绳紧紧嵌进母亲的脖子,白亮亮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瞳仁里倒映出一个少年的脸,悲恸、愧疚、愤恨,却独独没有后悔。
他轻轻合上母亲的眼睛。脏病到最后,只有无休止的疼痛与折磨,母亲病得说不出话,可他看懂了母亲的眼神。
手覆在母亲的脸上,奇怪,为什么他一滴眼泪也没有?
他慢慢挪开手,想最后看母亲一眼。
出现在面前的竟是温鸾的脸!
高晟腾地直起身,几乎连人带椅摔在地上。
夜色深沉,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窗棂上,带着潮气的凉意浸透了空气。
是梦,又是梦,高晟胳膊撑住椅子扶手,低垂着头,重重喘了几口气,好一会儿才压住
惊怕的心神。
原本想稍微打个盹儿,结果一觉到了晚上。
他疲惫地揉揉眉心,抬眼去看炕上的人,油灯豆大的光亮下,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好像停在花儿上的蝴蝶。
高晟定定注视了她好一阵子,方吹灭油灯,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已是亥时了,吴家大宅正房还亮着灯,一向讲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吴老爷吴文献,此刻满面阴郁,目光沉沉盯着地上的尸首。
忽抬手,啪,给了侄子一记耳光。
这巴掌力道不小,打得虚胖的吴仁一个趔趄,他犹自不服,捂着脸委委屈屈说:“二叔,不就一个疯婆子么,死就死了,再说杀她的人又不是我,您要打打那狗杂种去。”
吴文献瞍他一眼,“我不在乎她的死活,能留她活到现在也是因为给你解闷。”
看脸上的皱纹,花白的头发,他应是很有年纪了,可说话声尖细女气,下巴光滑得一个胡子茬都看不到,竟是个太监!
吴仁更不服气了,“那您还……”
“蠢货!”吴文献喝道,“我叫你避着小少爷,你居然当着他的面奸污他的母亲,我的话都不听,你想造反啊?”
“原来二叔是生气这个。”吴仁谄笑道,“不是不听您的话,您也忒小心了,他是凤子龙孙,可他爹死了多少年了,又被除了玉牒,还怕那狗杂种报复不成?要我说,干脆把那狗杂种一起做了,连亲娘都能
勒死,也忒狠了。”
吴文献冷哼道:“你以为他爹是废太子?”
吴仁傻傻地张大嘴,“不是废太子还能是谁?”
“你少操心。”吴文献没好气道,“反正小少爷是绝对不能杀的,也不能叫他随便乱跑了,多安排人手严密看管,不许叫他和外界再有接触。”
吴仁看向女人的尸首,“这个呢?”
“找个地方埋了。”吴文献拿帕子掩住鼻子,厌恶地挥挥手,“扔远点。”
雨声沙沙,吴家后院的小门驶出一辆骡车,身披蓑衣的车夫压低斗笠,嘴里不停咒骂管事,大晚上的派他晦气差事,耽误老子吃酒耍钱,一路叽叽咕咕。
他当然也懒得挖坑,直接扔到乱坟岗完事。
一阵乌鸦的啼叫,高晟从树上翩然飞落,用斗篷裹住疯女人的尸首,在夜色的掩护下来到约定的地点。
本该在天寿山修皇陵的陈拒却出现在这里。
“死了啊……”陈拒掀开斗篷一角看了看,长长叹息一声,“还是晚了一步,她死前有话没有?”
高晟摇摇头。
“唉,也是命苦的人。想当年她和先太子大婚的时候,我去东宫送贺礼,太子妃见我年纪大,特地赏我坐下,走时还笑吟吟地和我说慢些,多平易温和的人啊,竟落得这个下场。”
陈拒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厚重的包袱,俯身对疯女人的尸首道,“殿下,老奴服侍您更衣,这就送您与太子殿下合葬。”
高晟心头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