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鸾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是暮色时分,还没回院子喘口气,就被叫到了郑氏那里。
屋里只有周嬷嬷在旁伺候着,见她进来就摇头叹气,一副你又做错事的表情。温鸾的心咯噔一声,马上反省今日的言行举止,想了又想也没想到哪里不妥当,只赔着小心道了声万福。
郑氏见她懵懵懂懂毫不知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她依旧端着没说话,只用眼瞥了下周嬷嬷。
周嬷嬷得了尚方宝剑,愈加有恃无恐,厉声喝道:“少夫人好大的胆子,居然私自带六小姐去见高晟!你明知道他什么德行,还把四往他面前推,到底是何用意?夫人近日犯了旧疾,精力一时不济,可也容不得别人作践国公府的小姐!”
突如其来的责难惊呆了温鸾,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急急解释道:“此话从何说起啊,母亲,周嬷嬷,你们误会我了,是六妹妹非要跟着我去张家,我、我也不知道高晟会来,她一定要找高晟理论,我阻止她了,可她那性子我根本拦不住。”
“照你的说法,全是六小姐的不是,你这个当嫂子的清清白白,都是我们错怪了你?”周嬷嬷板着面孔,拿出往日训斥丫鬟婆子的气势,“退一步讲,你拦不住,为什么不来禀报我……我们夫人?”
“临出门前有事耽搁会儿,我怕一来一去耽误时间,去晚了
不恭敬。”饶是温鸾再好性,此刻也忍不住有了怒气,“我吩咐二门上的婆子给你报信了。”
郑氏瞪向周嬷嬷,周嬷嬷急急忙忙辩白:“没人给老奴报信,老奴实在不知情,夫人不信,就把看门的婆子叫来,当面锣对面鼓大家说清楚!”
前晌确实有婆子找她,她当时正忙着,听说是少夫人临出门给她留的口信,想温鸾也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就没见那婆子。她理亏,却不害怕心虚,夫人偏心六小姐,只会怪到少夫人头上,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担一点的不是。
所以,这个黑锅少夫人是背定了。
周嬷嬷不愧伺候了郑氏几十年,把她的心思摸得准准的,果不其然,郑氏没传那婆子过来,“堂堂世子夫人,竟要和一个下等粗使婆子对质,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温鸾愕然,看看郑氏又看看周嬷嬷,嘴唇动了动,突然失去了解释的欲望。
沉默,有时候比辩白更容易令人恼火。
郑氏忍不住冷笑,“你不情不愿大可不必答应,我也不用你,给你一封休书各自安好,权当我儿眼瞎,这些年的情谊只当喂了狗!”
她果然清楚温鸾的软肋,一提到宋南一,温鸾的脸色立时苍白得像窗户纸,到底低头认了错,“是媳妇不对,母亲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郑氏脸色这才好些,接着问她张家的情况,张老夫人有没有松口提点一二。
“没有,我瞧
着她态度不冷不热的,似乎不想与我们搭上关系。”温鸾没抬头看郑氏的脸色,自顾自说道,“我倒是和高晟又说上了话,他让我后日去雨笼胡同。”
郑氏支起上身,吃惊地望着温鸾,“他让你去雨笼胡同,你没听错?”
雨笼胡同只有一户人家,就是高晟,那是他的私宅,从未有外人进去过,哪怕是与他交好的张肃,无论公事私事,找他也只能去北镇抚司衙门。这样一个警惕狐疑的人,却让温氏去他的私宅!
不知为何,郑氏觉得心头发沉。
周嬷嬷适时将温鸾扶起来,贴心地送上一杯热茶,仿佛刚才的不愉快压根没发生。
温鸾没接茶杯,“我听得真真切切,后日酉时两刻,雨笼胡同。”
郑氏闷声盯着温鸾,久久方吐出口气,“你总算做对了件事……既如此,你要好好服侍他,再不可像上次那般任性胡为,如果你再出岔子,南一就真要性命不保了。”
“我会的,”温鸾低声应承道,“我会好好服侍他,直到南一从诏狱出来。”
“嗯,你去吧。”郑氏微微颔首,阖目重新靠在大迎枕上,温鸾静默片刻,抬头看了看没事人一样的周嬷嬷,转身悄然离去。
苍凉的钟声一层层荡漾在瑰丽的暮色里,她一个人独自走着,慢慢消失在那片金色的光芒中。
到了后日,仍是周嬷嬷来替她整理梳妆,“少夫人穿这件吧。”她从衣柜里翻出一件
月白底色留仙裙,上面绣着浅粉的樱花瓣,越往下樱花越浓,到裙摆已是千朵万朵樱花争相怒放。
温鸾不想穿,这件裙子是去年腊月她收到的生辰礼,宋南一亲手画的样子,生恐针线房的人做差了,见天盯着她们做。做好了他邀功似的拿到自己跟前,那得意的样儿她现在还记得。
她一直没舍得上身,想等着樱花开放的时候再穿给他看。
“换条裙子吧。”她说。
周嬷嬷自然知道这件裙子的来历,暗暗撇嘴,都要上高晟的床了,还在这里装什么贞洁烈女,真当她这世子夫人坐得稳么?
“少夫人是不是忘了,夫人特地嘱咐过您一切听老奴的。”周嬷嬷把裙子往前递了递,“您新做的衣服大多是适合新婚穿的,真红褙子红罗裙,就是难道要穿那些?快去换吧,衣服没了可以重新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当是为了世子爷,我可怜的世子爷啊,都半个多月了,也不知道还能在诏狱里熬多久。”